薛无玉却开了口:“皇上来穆国公府之前,已经想到了穆国公会否认,之所以带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将这穆国公府彻底搜查一遍!穆国公,你若真心怀坦荡,又何必拦着呢?” 穆国公依旧看着安九岳,没有说话。 “邱栾,你带队去搜!朱誉是凶犯,狡猾得很,你们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薛无玉扬声道。 “是!”叫邱栾的厂卫,脸上有着长长的伤疤,他响亮地应下,朝穆国公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他挥手指挥道:“大家好好搜查这座府邸!朱誉的画像你们都见过的!他也极有可能扮作府中下人,凡是见到长得像的,都给我抓过来!” 身后数十名厂卫齐声应道:“遵令!” 眼看着邱栾带着厂卫们四散而去,陈侍卫长急道:“这怎么行?皇上都没开口,单凭着东厂厂督一句话,他们就敢搜国公府邸?国公爷……” “让他们搜。”穆国公沉沉开口,目光从安九岳脸上移开,带着一丝失望,“今日不让他们搜上一搜,这嫌疑是洗不清的。” 穆国公府的搜查进行了很久很久,安陆离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安九岳身边,他本就只是跟来保护安九岳的,搜查凶犯这种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安九岳没有御前侍卫,以往御驾出宫,都是柳长亭负责随身护卫,今日柳长亭身体不适,安九岳便带了安陆离和另外两名羽林军来。 安陆离回想着方才薛无玉身边那名厂卫的脸,那条长长的疤,他不可能记错,去年在辽国,追杀沈南奚、杀死萧洛生的就是他。 安陆离咬紧牙关,凝视着远处那个不停穿梭着指挥搜查的身影,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深。看来他是薛无玉最信任的手下,这下好了……迟早,他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邱栾有些焦躁地回来,垂下头道:“皇上,没……没有搜到。” 薛无玉眼中精光一闪,看了安九岳一眼,见他愣愣地看着穆国公,那眼神像是失望,又像是尴尬。薛无玉心下一沉,吸了口气,用平静的声音问:“都搜遍了么?” 邱栾摇头:“最中间的内院还没有搜。” 陈侍卫长一听“内院”二字,忍不住高声道:“你们该不是还想着,要把国公府的内院也搜一遍吧?!” 薛无玉冷笑:“穆国公这么聪明的人,怎会把一个杀人犯藏在人人都见得到的地方?外院都搜了,内院怎么就搜不得了?!” 陈侍卫长大怒,正要冲上前去争论一番,却听穆国公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依薛大人的意思,我府中夫人和小姐们的闺房,也要被你们的人翻找一番了?!” “穆国公,”薛无玉阴阳怪气道,“东厂的人亲自看见,你将凶犯朱誉藏在了自己府中,且朱誉一直没有出来。今夜皇上在此,被害人的父亲忠勇侯也在此,你还想耍赖将朱誉藏在内院不让我们搜不成?” 邱栾也走上前,冷笑着道:“咱们今日来了,就必是要将凶手带走的,穆国公,您藏不住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接跟国公爷说话?!”陈侍卫长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吼道。 “都别吵了。”安九岳忽然开了口,“你们还将不将朕放在眼里?!” 所有人一下子都闭了嘴,整个院中安静得可怕,陈侍卫长看了眼安九岳,眼中竟浮现出了一丝轻蔑。 穆国公终于开口了:“所以,先前追查了好几日都查不到凶手的是东厂,忽然说凶手是朱誉,而朱誉藏在我府中的也是东厂,现在狐假虎威闯进我穆国公府,搜不到朱誉又说我把朱誉藏在内院的,还是你们东厂。” 薛无玉迈开腿走上前,还没开口,穆国公便嗤笑了一声。 “怎么皇上一让英景侯接手此案,你们反倒用心了?这朱誉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朱誉藏在我府中,我便让你们搜了。如今你们什么也没搜到,又想要搜我府上的内院,要搜府中女眷的住处,薛大人,我送你两个字,做梦!” 安九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邱栾的脸都扭曲了,大声道:“皇上,大人!依小的看,那朱誉就在穆国公府的内院中,不然穆国公为何死活不让咱们进去?” “穆国公,来你这里搜查,可是皇上的意思,你这是抗旨!” “哈!”穆国公大笑一声,“抗旨?你薛公公下的令是旨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当面唤薛无玉“公公”了,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冷声道:“穆国公,你别逼我们动手!” 穆国公朝陈侍卫长使了个眼色:“我倒要看看,今日有谁敢闯进内院!” 陈侍卫长一声令下,在场的几十名府内侍卫迅速形成阵型,将东厂厂卫们拦住。安九岳愣神间,听得薛无玉在他耳边道:“皇上,您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这里,现在闹成这样子,若我们就这么回去,您的威严何在?那朱誉定然就被他藏在内院中,我们必须进去!” 其实,此刻薛无玉的心中也在打鼓,万一穆国公真的偷偷将朱誉送出了府,而东厂监视的人没有察觉呢?那这一次闹得这么大,日后皇上和东厂的面子往哪搁? 一定要进到内院,若是真没有找到朱誉,至少可以趁乱在内院中放些什么,想要让穆国公栽跟头,不只有窝藏杀人犯这一条罪名。 穆国公何等聪明,他早就猜到,薛无玉一定想好了后着,若放东厂的人进了他房中,他们栽赃陷害他的法子定然不止一个。 安九岳看着眼前的情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薛无玉会意,下令让厂卫们闯进内院,陈侍卫长怒喝一声,侍卫们顿时也毫不示弱,拔出剑跟厂卫们打了起来。 争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令薛无玉没有想到的是,国公府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厂卫们竟渐渐落了下风。但国公府侍卫们有些放不开,担心打斗太过会给穆国公惹来谋逆的罪名。忠勇侯不知所措地站着,穆国公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忠勇侯看着他,莫名就相信了,像穆国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窝藏凶犯之事的。 “停下……”安九岳忽然道。 薛无玉一愣,然而场面已然混乱,除了他没有人听到这一句。 “停……”安九岳正想提高声音再喊一句,忽地,一道银光如闪电般,飞快向他袭来,薛无玉还在发愣,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穿着厂卫服饰的人正以迅雷之势持剑直刺向安九岳,安九岳本人更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的尖头一点,在他眼前飞速放大。 “哧”地一声,是剑刺入人身体的声音。 薛无玉这才惊觉,他赫然抬起头,看着持剑之人用力将剑刺入了身边人的胸膛,他大惊失色地转过头,却看到了安陆离那张惨白的脸。 安九岳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他穿着羽林军的卫服,肩上还带着盔甲。 “陆……”他喉间血气瞬间上涌,然而不过是一瞬,他还未看清长相的那名刺客便已被另两名羽林军制服,那人疯狂地吼着:“安九岳!你这个畜生!我要了你的狗命!!” 安陆离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从他身体中流出,当他听到那刺客的吼叫时,他便明白那人已被制住了。他的心一松,整个人倒了下来。 “陆离!!”安九岳惊得大叫起来,整个院内正在打斗的人终于收住了手,震惊地看向皇帝所在的方向—— 一个穿着东厂厂卫服的人被两名随驾羽林军狠狠按在地上,用嘶哑尖锐的声音咆哮着、怒骂着。而那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少年,正呜咽着,不知所措地冲倒在地上的羽林军呼喊,那人胸口中了一剑,血从他身体里不断流出。 “陆离!陆离!”安九岳绝望地喊着,“御医!快传御医!” 所有人都愣住了,唯有穆国公很快反应过来,吩咐了一名侍卫去请御医,然后快步上前对安九岳道:“臣府中有大夫,让他先来给这位侍卫看看吧!” 安九岳满脸是泪,不住地点头,嗓音沙哑道:“谁能救安副统领,朕重重有赏!” 薛无玉的脸如同染了墨一般黑,他死死盯着行刺的人,此人他完全没有印象,却毫无疑问是东厂的厂卫。一个对皇帝怀有杀意的人进了东厂,还近了皇帝的身,他这个东厂厂督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快走两步,使劲拽起那人的头发,厉声问:“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却笑了,咯咯的笑声犹如齿轮的摩擦声,在夜色中显得极为可怖。 “派?”他的嘴大大张着,似乎极为痛苦,“能派我的人若还在,你们哪里还有命……” 他没有继续说完,而是使劲咬碎了牙,薛无玉察觉到不对,忙将手伸进他嘴里去阻止,然而还是晚了,不过片刻,那人已断了气。 他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