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虞如海便忙着整兵,将松林一带的防卫布置得密不透风,凌月兮见所有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忍不住上前问:“虞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虞如海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倒也没有瞒她:“昨夜传来的消息,越国皇帝废了太子屠琊,改立幼子屠玥为太子,越宫禁军前往东宫捉拿屠琊时,发现他已经跑了。” “啊……”凌月兮却没想到,越国发生了这样大的宫廷政变,一时间有些发愣,“……你们这么大阵仗,是担心他会逃来燕国吗?” 虞如海重重点头:“正是。你有所不知,驻守越国北境的大将军康广异是屠琊的心腹。屠琊若是想躲开禁军追捕,唯一的办法便是出逃他国,在越国周边各国中,燕国最为富饶,恰巧边境又由康广异把持,他十之八九是要往这边来的。” 凌月兮明白了,她环顾四周道:“除了防守严密的玉宁关,这周围都是高山,屠琊若是不想那么快被抓住,大概会绕道别处入燕吧。” 虞如海却道:“若从别处入燕,他要在山林中行上十几日才能到达城镇,这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 他几乎能肯定,屠琊一定会从松林闯入燕境,而且,就在这两日。 可屠琊他们绝对想不到,周遇安在一年前便已派了五名暗探潜入越宫。那时虞如海还不明白周遇安的用意,觉得堂堂边境大军不该行此阴私之事,但如今看来,周遇安这招防患于未然却是必要之举,若屠琊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偷入燕境,这窝藏他国罪犯的罪名,足以令燕越边境重燃战火。 他们并不怕打仗,只是不愿百姓遭殃。南境好不容易才迎来的太平,谁都不忍就这样被破坏。 防线不断拉长,凌月兮站在虞如海身边,看着将士们训练有素地布阵、埋伏,心中大为感叹。当年从辽国回京,她是见识过战争场面的,百余年来,西境军队一直都由太后的母家穆国公府统领,后来老穆国公战死,太后便将心腹方戟大将军调任西境为统帅,凌月兮一直以为,整个燕国再没有任何一方驻边守军能与西境军相较,可如今看这南境,竟也并不逊色于西境。 想到京中关于定国将军周遇安的传言,她不禁徒然生敬,比起从穆国公手中接掌西境军的方戟,周遇安或许更胜一筹。 只是……按孙副将所说,这位年轻英俊的将军是不近女色的。凌月兮抿唇一笑,恐怕他并不是个有趣的人,或许是个痴迷用兵之道的呆子也不一定。 … 不出一个时辰,凌月兮已驾马跟着虞如海将整个松林的防线巡阅完毕。她发现哪怕是深山的山脚,也埋伏了不少兵士,若是屠琊和康广异率军来袭,燕军随时可以现身迎击。 她本还想着,或许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如今看来,恐怕除了倒忙她什么也帮不了。 虞如海见她露出颓丧的表情,有些不解地问:“凌小弟,你刚起来就犯困了吗?” 凌月兮摇摇脑袋:“我只是发现,自己在此显得很多余。” 虞如海朗声大笑起来:“那你便跟在本将军身边吧,若那屠琊当真敢来,我定要与他们大战一场,说不定还能见识到暗卫的功夫呢。” 凌月兮也跟着笑了,边境的将领,当真比京中那些八面圆通的将军爽朗许多。 一整日,凌月兮都跟在虞如海身后,太阳升了又落,湿热的空气也渐渐清凉下来。到了戌时,值守的兵士换了一批,虞如海问凌月兮要不要先去休息,凌月兮摇了摇头。 “平日这个时候,你不都已经歇下了么?”虞如海奇怪道,“今日怎的还不困?” 凌月兮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虞如海看了看天色,道:“今夜将军大概能赶回来。” 凌月兮一愣,手不自觉地握紧,虞如海感觉到她的紧张,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凌月兮冲着他微微扬起唇,心下却觉得奇怪,她可是皇帝身边的暗卫统领,又是尚书府千金,什么人物没见过?当初在长峪关见到方戟时,她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忐忑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定是从新崖一路狂奔到松林,身体变虚了的缘故——体虚才容易心悸嘛!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夜间将士们的目力减弱,判断和反应也没有白天敏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生怕错过半点动静。凌月兮坐在大帐前的空地上,看着巡逻的兵士们来来往往,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屠琊他们想要偷偷潜入燕境,最有可能趁这夜深之时。 正这样想着,极远处忽然腾空而起一大朵烟花。凌月兮瞬间惊住,周围的将士们也都抬眼,望向那彩色的绚烂之光,虞如海听到动静,带着孙副将等人从帐中冲出来,孙副将指着远处道:“是红树林!烟火是红树林的兄弟们放的!” 虞如海当机立断:“孙副将和吴副将,率手下兄弟跟我上快马赶往红树林!其他兄弟守在原地,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没准还有后招!” 一时间喝应声震天,凌月兮也跟着他们骑上快马往红树林方向奔去。她想起早先巡视时虞如海曾说过,红树林地势险峻,难守难攻,是松林一带布防最弱之处,看来屠琊是铁了心要进入燕境,连那样陡峭的山岭也翻越了。 她抬起头,看着烟火已然消散的黑暗夜空。五年前,在临潢城的东城门外,她也曾见过一朵这样的烟花,那时她独自牵着马,倚着树干仰望天空,烟花升腾的一刻,她的笑意也跟着绽放在脸上。那烟花是安陆离放的,他想要告诉她,事成了。 而此刻,她的脸上却只有坚毅和冰冷,骏马迎着疾风穿越树林,她从不知道,原来南境的夜风也会这样刺骨。 … 红树林中,一场规模不小的战役已经打响。 凌月兮他们刚到红树林外,便有传令兵追上来禀告虞如海:“将军,收到前方来报,越国朝廷出兵五万,已往玉宁关这边来了!” “什么?!”虞如海惊讶地勒紧马绳。 “屠琊出逃,屠玥一定能猜到他想逃往燕国,”凌月兮提醒他,“他们的目标不是攻打我们,而是抓回屠琊。” 虞如海立刻冷静下来,低声喃喃:“眼下将军也不在玉宁关……” “虞将军!”先前派往红树林打探的兵士往这头奔来,“屠琊和康广异确实从山岭那头翻过来了,周将军已经赶到,双方各有几百人,已经开战!” 虞如海勒紧马绳:“既然将军已到,我们便不该在此多做停留,孙副将,吴副将,立刻随我回去镇守玉宁关!” 众人齐声应是,凌月兮却道:“虞大哥,行兵布阵我不擅长,这山林中几百人的拼杀我却是可以帮上些忙的,不如你们先回,我去帮周将军!” 虞如海一愣,再次打量起这位已相识数日的少年。之前他还纳闷,这么细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小子是怎么当上暗卫的,如今在火光中一看,才发现她似乎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坚韧,令人莫名地心安和信任。 他点点头:“去吧,还好让你穿了铠甲,不然周将军会把你当成越国探子也说不定。” 凌月兮吓了一跳,虞如海却已调转马头率军离去了。 被当成越国探子……凌月兮光是一想,就抖了个激灵,听他们所言,这周将军大概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若真被他认定了是探子,恐怕她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虞如海他们已走远了,她也不敢再多想,急急驾马往红树林奔去。 … 火光冲天的红树林深处,一场激战正在进行。身穿赤色袍服、金色铠甲的越国废太子屠琊满脸戾色,却始终不敢离开康广异身边,身着虎头铠甲的康广异人高马大,见屠琊始终跟着自己,虽然不耐烦,却也只能尽力将他护在身后,一边指挥着部下冲下山坡,不断地朝燕军发动攻击。 身后有兵士连滚带爬地从坡上冲下来,颤抖着道:“将……将军!朝廷军离玉宁关只有十里了!咱们还有不少兄弟在山那头……定会将咱们所在之地暴露的!” 康广异的脸色顿时大变,屠琊大声嚷起来:“冲!快冲!在朝廷军来之前咱们一定要干掉这帮燕军!!” 他的吼声传得很远,山脚下银甲玄袍的年轻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山上的越军一波又一波地攻下来,一开始双方都不敢先上前,只让弓箭手出动,希望能歼敌于百米之外。然而越军却是没有盾牌的,他们本就是为了偷偷潜入,才选择翻山越岭入燕境,又怎会带着辎重呢? 一阵箭雨下来,越军的死伤已过半,在康广异的喝令下,兵士们只得硬冲上前,毕竟他们占据的是山头,从地势上来说,还是有利的。但燕军人数更多,已趁着初胜化守为攻,为首的周遇安更是以一敌十,几乎以横扫之势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