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乐穿过前厅,金玉瑱连忙跟上去,看她脸色十分难看,禁不住问道:“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戚乐不理会他,一头扎进雨中。金玉瑱哎了声,抓起伞追过去。 金玉瑱追着她撑开伞:“咋了嘛,谢青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啊!” 戚乐转身道:“你怎么教训?你有这本事?” 金玉瑱一时分不清这是嘲讽还是问询。一会考虑功夫,戚乐已经走开,他忙又跟上。 “我当然有这本事,我本事大着呢。”金玉瑱道,“你别小瞧我。” 戚乐钻进道路右边一家客人颇多的脂粉店,穿过莺莺燕燕的人群,绕到屏风背后,那边敞着两扇开的雕花木门,旁边有桌椅,桌上搁着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戚乐进去木门外的小巷,向左直走,第二个弯左拐,走了几步,又到了方才那大街上。周围没有金玉瑱身影,戚乐跑过马路,进到西区,往新居走去。 金玉瑱站在脂粉铺后门台阶下,望着分岔路众多的巷子,一脸郁闷。 一位绯衣男子坐到门旁的椅子上,端起茶啜了口,看着金玉瑱笑道:“公子爷,给小娘子买几盒咱们店招牌的胭脂水粉赔罪呀。” “她赔给我还差不多……”金玉瑱有气没力地坐进男子对面的位置,撇了他一眼,“你是老板?”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着给我装几盒吧。包好看点。” 戚乐回到住处,在堂屋坐了一会,垂头塌肩的,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没力气支撑身体了。不知多久,她长长地呼了口气,走到墙角,收拾那边箱子里的行李。 没什么劲儿,但是有事做的感觉比单坐着好那么一点,戚乐头晕目眩地在各间屋子来往,整理物品。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她靠在床头,就着窗外的微光看起书。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书本里,努力从中寻找自身新的价值。不过是和一个人分开了而已,不过是不再见而已……她捂住脸哭出声,随即擦了把脸,直直地看着书本,看里面宏大的世界、以国家为单位的野心、任意跨越的时间、一笔带过的生离死别…… 秦佚和秦修在街口结伴回家,雨天,酉初已是个昏沉天色。两人乘一把伞,秦修将伞压得极低,扶着秦佚快步走着。 “呀?哎哎,哎,秦修?”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拦在两人面前,撩他们的伞沿。 秦修抿了抿嘴,揽着秦佚站定,举高伞,看着来人道:“干什么?”他向后扫了眼,还有几个认识的男孩在旁边,意意思思地围着他俩。那几个男孩收到他视线,向他露出不同的不友善的表情。 站两人前头的男孩流里流气地咧嘴一笑,“出来学堂就不识得咱们啦?” 秦修道:“你有什么事?没事我要回家了。” “还真住这儿了呀。”后头有人说,“杨飘讲他早上看见你,我们还都不信。你不是说住这儿的不是废物就是傻瓜吗?你怎么也来啦?” 秦修拉着不安的秦佚慢慢往墙壁靠。 啪——秦修手里的伞被一根棍子扫掉。风雨哗啦啦充盈耳中。秦佚大叫一声抱紧秦修的胳膊,缩在他身后打哆嗦。 “你们想干什么!”秦佚勾着头颤声喝道。 秦修道:“我也是废物和傻瓜,行了吗?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后头说话那人走向他,“犯不犯我们说了算!”话音没落猛地窜了上去,拳头冲着秦修的脑袋。 秦修推开秦佚,自己矮身一躲。对方拳头砸在墙上,疼得骂了声,随即收臂抱住秦修。其他人顿时一拥而上,把秦修困在当中拳打脚踢。 秦佚趴进泥坑里,回过神已经看不见秦修,只听见他的名字和一些下流脏话连在一起。她隐约看到秦修一只脚,慌得站起来,喊道:“秦修!——” 她犹豫着要不要冲进战局,想了几秒,一咬牙,一跺脚,大叫着冲了过去。 “啊!”秦佚挨了不知名的一胳膊肘,踩着木棍仰摔在地。她的眼泪立刻流出来,一手捂眼睛,一手揉屁股,眼睛越碰越疼,她嚎啕大哭起来。 有大人听到动静过来,嚷道:“嘿,嘿嘿,别打了,这都谁家小孩啊?哎,这怎么还有个小姑娘?别打啦你们这几个……” 一个孩子突然摔出战线。 紧接着又有一个摔出来。 第三个…… 第四个…… 秦修抱着最后一个男孩的脖子,用膝盖击打对方腹部,接着一松手,一脚将他踹开。那男孩和其他同伴一样,倒在地上,五官紧皱脸色发白,蜷缩着起不来。 秦修擦了擦鼻端和嘴角的血,抓起地上的伞,扶起秦佚回家。 路人目瞪口呆:“这……谁家孩子啊?!” 走到家天已经黑了,院里一丝灯火也无,屋里更是黑黢黢的。 两人一瘸一拐地摸进门,点上灯,喊了声:“姐?” 没人应。 两人对视一眼,秦修道:“许是出去了没回来吧?” 秦佚肿着一只眼,呲牙咧嘴道:“这么晚还不回来……” 秦修道:“正好,咱俩先收拾收拾。你那眼睛就说是追着我跑的时候被我碰着了。” 秦佚拿胳膊肘撞他:“谁稀得追你跑。” 秦修道:“你。”说完推着她进南侧间,“赶紧的,先把衣服换了。”自己也去到北侧间。 刚跨过门槛,只听后方一声尖叫,秦修迅速冲过去:“怎么了?!” 秦佚擦了把汗:“没事,咱姐。” “啊?” “刚摸着个软乎乎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咱姐。”秦佚趴在那点床头的蜡烛。 “……咱姐在家啊。” 呲—— 蜡烛亮了。 戚乐没盖被子,穿着衣服侧躺在床角,脸朝里,身体微微起伏。 秦佚后知后觉道:“啊,姐该发现咱俩……”她捂住嘴巴,小心地瞥了戚乐一眼。 秦修感觉有点不对劲,上前轻轻推了下戚乐:“姐?姐?” 秦佚奇怪地看着他。 秦修爬上床,用了点力气和声音:“姐,我们回来了。” 戚乐放在腰间的一条胳膊随着他的晃动掉到床上,秦修心里咯噔一下,扳过戚乐:“姐!”声音因恐慌有些破音。 戚乐脸色潮红,沉重地呼吸着。秦修一颗心落进肚里,同时又为这症状提起。又叫了几声,叫不应,他转首道:“姐生病了,你看着,我去找大夫。”下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跑出大门,又折回来拿了伞和灯笼。 秦佚看着秦修跑远,关上门,回屋坐到床上,看着戚乐紧皱的眉,抚了抚,轻声道:“球球去找大夫了,一会就不难受了。” 戚乐咬着牙,窒闷的呼吸着。 烛火幽微,雨击窗台,黑暗处各样声音滋长。秦佚往戚乐身边凑了凑,抱紧膝盖。 秦修一口气跑上大街,这时候起了雾,他四处张望也看不清什么,沿街找了一会没看见药铺,喘着气停了会儿,穿过大街,向九方客栈跑去。 “掌……掌柜的……”秦修扒着柜台喘气。 掌柜哟了声:“瞧这鼻青脸肿的!怎么了是?我这有药酒,进来,先给你抹点。” 喝闷酒的金玉瑱看见他,没好气地撇了下嘴:“臭小子……”随即眼睛一亮,上前捞住他往地上趴的身体,笑呵呵道:“秦家二小子,晚上好啊。” 秦修徒劳地推拒着,头使劲往掌柜那边伸:“那个咱们这儿看病找谁啊哪的大夫好一点哪的近?我、我急着找大夫!” 掌柜瞪眼道:“别处还有伤么!” 秦修急道:“不是!不是我,我姐!您跟我说大夫在哪就行!” 金玉瑱道:“秦俏?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