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宅处在雍城东南一角,临山而建。小巷深处。早年春藤认宗归庙时林家为了表示对这个失而复得子孙的重视,将一系列物品地契归到了春藤名下,这地便是那会儿送的。那时的春藤还未进策天门下没有如今这般作为,时间充裕下闲来无事便规造起了宅子。盛世繁华的皇城脚下这处宅子是及偏僻的,又因是林家相赠的地总归心里不愿一直未定宅名,里头只雇了一名老奴打理庭院是极其萧索的私宅,一年当中少有人气。这么几年后宜络搬了进来,顺理成章的挂上了宜宅牌匾。倾月按着宜络的喜好重新布置了青石拱桥,九曲回廊的楼阁亭台。夏季临湖的小筑冬季映雪的暖阁是宜络最喜待的地方,倾月半点不敢假以他手一件件自己布置着,物件饰品处处透着精致,皆是江南风格。最后买了些奴婢小厮,仆从杂役,宅子才算有了人气。 小巷老旧,墙角长了杂草,因是下过了雨路面半干未干背阴面更是翠绿的滴出了水。绿藤布了一路满墙脆生生,青苔石面光滑透了青灰,马车走在上面只车轱辘转动的缓缓,一路安静。这一趟走的宜络些许头晕,太阳穴牵引起神经跳动光景都是恍恍惚惚。“小姐,烦请留步。”这才发现不远处待了辆车,红木清漆透了一股子高贵,顶部飞檐金丝镶嵌作了一朵祥云,云下一朵梅花隐在贵气中傲然的紧。是诸葛世家的标志。留人的小厮疾步过来,过快的步伐使得腰部悬挂的家徽跃然腰际,驾轻就熟的站定下来,熟悉的脸面眼里声里布一层殷切:“我家少主今日意时楼宴请诸亲贵友,特命属下驱车来接,请小姐定去赏光。”全雍城百姓都知晓下一任诸葛家掌权人诸葛凌云钟情倾月,这般醉翁之意不在酒,请人赴宴不在主的做法早不是先例,宜络便轻声唤上倾月。天色将晚,待答复的小厮立在一侧期待如许,倾月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一时间安静下来。宜络脑壳里本就一突一突跳的突兀,此刻疼痛都深了几许,她问起小厮:“回禀你家少主,宜络今日出了远门已有些乏了。今日之宴若由倾月替了你家少主自是不会不高兴,若是诸葛少主有言微词,那宜络下次定当亲自上门赔罪。”倾月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眉头也不曾动一下,宜络转过去柔声道:“随着去趟吧,莫让诸葛少主等久了惹了旁人闲语。” 暖阁立在山脚下,二十余步的距离挖了一片湖,湖水从山上引下正流动的欢,水流口处沿痕迹向上两边一致栽上了常青的树木,水槽弯折曲直盘卧顺着层层叠叠的青色隐在里头。初秋的天气莲荷枯了大半浮在湖面灰灰黄黄,临湖一条青灰路通入青色中,尽头处是另辟一座小院。宜络总是怕冷早早搬进了院中暖阁,阁里金丝楠木流沙一样的纹理上烧了一壶茶,开水扑腾的正欢,顶着茶盖连声“咕咚”,桌旁坐了一人。寒蝉鸣一顶嵌玉金冠紧束,玉色温润柔和称出黑色发丝顺如绸缎,一身绛紫色锦袍上绣竹叶花纹金丝滚边,衣襟绣一截金色镂空木槿花,蓝色祥云玉带系腰,腰间配了一把极不相称的黑铁刀,花里胡哨的俗不可耐。他将倒满水的杯子随意一挥,那茶杯含了一份内力呼哨而来,桃花眼里含了笑顺过来,满园春色炸开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不觉声音染上魅惑:“怎舍得把你最爱的美人送出?”宜络抬手稳接了顺冲而来的气息,青底白瓷香气缭绕,端了茶走过去:“你不是都瞧见了?”明明刚还在屋顶看戏的人。茶香逸散在唇齿间,两步距离宜络稍舒缓一丝眉目,“什么时辰来的?”寒蝉鸣手倚着桌面,漂亮的桃花眼随着:“久了。久的我都以为我家丫头被男人勾搭走了,正计划救人呢。”声音也是带了蜜,甜腻的要死。要是平常姑娘早被引得七魂少了三魄,听之任之了,奈何遇上宜络。“开些个玩笑你还认真了。女孩子家家的动不动就在人脖子上架一把刀,嫁人之前这习惯可得改改。”寒蝉鸣脖子上架着自身黑铁刀,热气里白净阴柔的脸风情万种,“你这样子以后哪还敢有人要你...”刀逼近一分,“行行行,本公子不说了。”就真的不在言语。宜络这才收手,轻动了手指将刀送回鞘中。寒蝉鸣收起通身妖娆抹了一把颈项讶异:“你真下得了手。”掌心一片红色。宜络看一眼血丝溢出来不少,确实下手重了些。于是起身去翻药,药盒放在一侧架子上,一盒的瓶瓶罐罐:“美人计不如留着骗外头那些少不更事的姑娘,明知没用还总拿着在我这尝试。”里头的药都是倾月调出来预防日常跌打损伤的,药效比外头那些不知道好上多少倍,翻到止血的扔给他。“本公子哪看得见。”宜络接住扔回来的膏药,往寒蝉鸣自发自觉凑过来的脖子上抹。效果立竿见影,止了血寒蝉鸣感叹:“这药好啊,哪里买的?”宜络答他:“倾月自己做的东西,市面上哪里会有。”瓶子忽的就从手中消失。“好药我自要留一瓶。”如同掌中珍宝小心收起。宜络想起他其实是一直喜欢着倾月的。寒蝉鸣此人虽然妖娆邪魅甚至风情万种,但是自身风华绝好计谋无双是说不出耀眼的。他满身光华奇才无二世间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得,偏偏喜欢古井一般清冷的倾月。初初压下的烦躁复又崛起,她是不愿见着他如此样子的,沉下声来:“你明知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外加穷尽天下,倾月也不会眷恋你哪怕一眼。她心里没你,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寒蝉鸣通身妖娆覆又铺地,一下反问:“娇娇女儿立在目之所及处,本公子顶天立地堂堂一男儿一见倾心怎么就不能有想法了?好歹你还喊我声兄长,这么多年对你有求必应就不能为了公子我的终身考虑一下。”他拇指点着食指顶端,“这么一点也没见你帮过忙。”说不出来的求而不得。“啪。”还在装傻充愣,宜络拍下他举起的右手。她早提醒了寒蝉鸣,倾月那般的人眼里除了那抹儒雅哪还能装得下他这妖孽。寒蝉鸣也不是不知道要不然哪会有睹物思人的失落。且这份心思当事人从不知。他今日出现在这是因为宜络,而宜络今日的确是失了分寸,要不然她不会失手伤了寒蝉鸣,不会关心起寒蝉鸣的心思。她一向是冷漠自持的,忽的明白过来,情绪竟混乱的无力自控。宜络的眼里终于黑如夜幕,有暗涌汇集聚向一处,极苦的东西掺杂在里头,待她回过身来却只一句。“阿鸣,今日我想喝酒。” 寒蝉鸣不知从哪拿进来两大坛酒,宜络接了一坛子猛灌,呛得肺里一抽一抽钝疼。她的酒量一向是不好的,灌了不知多少景物开始模糊了,还是准确倔强的拒绝寒蝉鸣轻拍顺气的手。“今日总是放心不下你,果是没错的。”寒蝉鸣叹声,“傻丫头,怎的要把倾月都支开。” “今日她来炼狱崖寻我,下跪了。我认她为至亲,我从不喜欢跪人这一套的,她都知道的,可她还是跪我了。我总归是让她担心了。明明不想这样的。”有什么东西滑过脸颊落下来,宜络抬手去触碰,指尖湿凉是许久不曾有的泪水。 “你这般的样子容姨若是知道也是要伤心。”寒蝉鸣声音自是从天际传来,“倾月她一直担心你。你若不想要她忧心,以后便再不要去那个地方。” 宜络的视线终于晃荡看不清,不知道寒蝉鸣最后讲了些什么。白容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如同返身去取遗忘之物,拭去过往记忆上的灰尘。“那么深得炼狱崖,母亲她头都不回一跃投了进去。我眼都忘眨看着,那时候我也该跳的,留下来做什么。可是她们拦着...”宜络头一沉,终于晕了过去。 “那时候,你若随容姨一道去了不知身后又有多少人随着你,你怎舍得啊。” 月色如华,洒在湖面上泛起一层光。寒蝉鸣走近,一地银霜压不住他邪魅难藏。这个握了一族兴荣做事运筹帷幄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祸国殃民的寒蝉鸣,一步步踏近,踏进池中那抹印似明镜的圆月。水上的莲河让了道,伴他定在湖心离得明月那搬近,他注视的那般认真,满腔柔情化作三千繁花绽自目光聚焦点。那一瓶小小的,精致的陶瓷在他左手心里撰着。月光殷亮透过他拉成一道黑影流泻一地银霜,什么妖娆邪魅,风华无双,终究抵不过月明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