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几人带着自家子弟离开,顾杉和挥挥手,让百夫长带着新兵下去休息。等到演武场上的人都散尽了,才开口道:“出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 看着树后那片明晃晃的衣角,顾杉和缓和了脸色,卸下了冷硬的面具,无奈地摇摇头:“我都看见你了,快出来。” 树后躲着的明月犹豫了一下,看见顾杉和的眼光正望向自己藏身的大树方向,似是躲不过去了,这才从树后走出。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眉眼间的冰雪尽数消融,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顾杉和望着正往自己走来的明月,说道:“下次偷听的时候,记得不要穿这种宽袍大袖的华丽衣裙。”褐色的树干旁忽然多了一片彤色衣角,是傻子才不知道那里躲了个人。 “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见明月独身一人,顾杉和皱起眉:“还跑到城外来?”先前在东陵别院遇刺的事情还没解决,俞青荇还在他顾家后院关着呢,在这节骨眼上,明月竟然一个人跑到了城外,在某些有心人眼中,简直就是一块无人看守的肥肉。 “我才不是一个人。”走到顾杉和面前,看见他皱起的眉,明月忍不住笑了:“本宫的仪仗就在你的大营外摆着呢,我不过是先走一步,让他们在外面候着罢了。” 长公主的仪仗来到军营外却没有人通报,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顾杉和挑挑眉:“你又对郑副将做了什么?” 明月低头笑着,没有回答。 说着说着,明月几乎要忘了正事。望见空荡荡的演武场,想起刚才那场奇怪的闹剧,明月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这两日你为何不上朝?”温大学士当朝上奏,明确反对她与顾杉和的婚事,着实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你和那些文官私下有来往?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几个都是温溯走得比较近的官员,却出现在了顾杉和的大营内。 抬头望见顾杉和的笑眼,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猜想,明月惊诧地问着:“你该不是……”绑了人家的公子来军营,迫使他们放弃支持温溯? 难怪今日早朝只有温溯一人在上蹿下跳的,别说出来帮腔了,就连一个愿意表态支持的都没有。 “我只是帮他们家公子锻炼锻炼罢了。”拉起明月的手,两人一同往主楼的书房走去,顾杉和正色道:“那都是我大雍未来的栋梁,本将军锻炼这些勋贵子弟,亦是为我大雍着想。” 隔壁的明月快听不下去了,笑骂他一声:“胡说八道。”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了:“你将温溯一党的子弟都绑来练兵,那么……” 温溯膝下有二子,幼子尚未及冠,而长子早已高中,名动大雍。 顾杉和不解:“什么?” 想起那位芝兰玉树的偏偏状元郎,明月试探地问着:“温大学士家有两位公子……”知晓顾杉和与温泽私交甚笃,莫非这次是连他都不放过:“吏部的郎中大人……”那些为祸帝都的纨绔子弟就罢了,绑他们来军营,勉强也能说是培育国家栋梁,但若是绑了那位温家长子、堂堂朝廷命官,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顾杉和点点头。 倒抽一口凉气,明月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了:“你连温泽都绑来了?温溯没跟你拼命?”今天听小福子说,温泽是有上朝的,莫非是已经拼过命了,所以吏部郎中才得以全须全尾地回到朝堂上? “仁远兄现下是在军营没错。”叹了一口气,顾杉和回头望向明月:“但是他自己来的。”眼神微妙,仿佛是在注视着街边脑筋不灵光的傻姑娘。 “你少在心里说我蠢!” 接收到顾杉和的眼神,明月恼怒地踩了他一脚:“好端端的,他做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自出娘胎以来,凡是见过明月的人,无不夸一句天资聪敏,或是冰雪聪明,只有顾杉和,总是要找机会说她蠢。 无端挨了一脚,顾杉和也不在意,重新拉着明月往前走:“仁远兄高义,愿助你我一臂之力……” 解释着,顾杉和自动省略了不少细节。 例如他是怎么把人家温大人骗出门之后再用暴力手段胁迫对方的,把人气得直言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顾正之这个大土匪。 推开书房木门,顾杉和开口解释着:“仁远兄已经到了……” 一支毛笔掷来,顾杉和一躲,看着那支狼毫飞到门框上,又掉到地上。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望向书桌旁的温泽。 没想到明月也来了,温泽脸上惊讶与尴尬之色并存。望见对面两人疑惑的眼神,温泽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挽起的衣袖,恢复了平日文质彬彬状元郎的模样,一拱手:“见过长公主。”转向顾杉和:“正之。” 顾杉和挑挑眉,同样一拱手:“仁远兄。” 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明月不解地捡起地上的狼毫,问道:“温大人这是……” “手滑、手滑。”望见自己刚才掷出的毛笔,温仁远有些心虚,又不得不强装镇定:“温泽失礼了。” “无妨。” 点点头,心中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明月决定忽略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问出了另一个较为重要的问题:“温大人在此是……” 温泽与顾杉和交好,这事在朝中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来是因为一人为文一人为武,而是因为温大学士的政见与立场,甚至是这次对于长公主婚事的态度,没有人会觉得温家长子会与顾将军有什么关系,就连明月,也只知道两人略有交情,却不知道是到了可以一同商量大事的地步。 “长公主与正之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恐怕未来还会有更多阻碍。” 三人在方桌旁坐定,温泽开口说道:“我父对于长公主婚事的态度,相信二位已经清楚。至于其中原因……”知晓明月曾经到访温府,温泽用眼神询问她是否知道其中的什么。 “是知晓一些……”明月点点头,看了顾杉和一眼,斟酌地说着:“温大学士怕我俩成婚后,皇权与军权联合,对皇位有所影响……”有所影响明显是个客气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觉得顾杉和会成为乱臣贼子,连带着明月也会是乱臣贼子,婚后联合起来、夺了这片江山。 时刻关注着顾杉和的神情,却见他颇为淡定,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温泽说道:“想要阻止婚事的不止我父亲一路。”将文书摊开,放在顾杉和与明月面前:“这是前些日子东陵别院刺客一案的一些调查细节。” “那刺客行刺,也是为了阻止这门婚事?” 不过是一门普通的婚事,她虽贵为大雍长公主,但也只是个闲人,竟有那么多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她的婚事。 “长公主的婚事,背后代表的意义,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