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长公主的仪仗后,在军营门前的不远处,顾杉和与温溯并肩站着,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提起“那个人”之后,收起了玩笑之色,表情骤然变得严肃。 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一个不能轻易提起的人,即使是在四下无人之处、即使是在顾杉和的势力范围之内,出于谨慎他们都不会轻易吐露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那个人,他们共同忌惮着的某个人。 “蠢蠢欲动,这两日都有人上门拜访。这些暗卫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温泽眉头微皱:“地底的老鼠还没露脸,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有了新的地道活动。”老鼠,地道,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摇了摇头,顾杉和开口道:“按那个人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他都已经忍了将近十年,再忍个一时半会,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肯定是有了新的地道。” 微微点头,温泽也同意这种说法,暗自想了想,忽然有些迟疑:“关于那个人的事,你还没告诉长公主?” 顾杉和默认。 “你知道,那个人终有露出真面目的一天。”望了顾杉和一眼,温泽眼中尽是不解:“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为何不让长公主早做准备?再者,有了长公主帮助,我们行动也方便些……” 见顾杉和仍是沉默,温泽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正之,如今绝对不是可以妇人之仁的时候,更何况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有了明月的帮助,许多他们明面上不能做的事,都会有人替他们做。办起事来,更是事半功倍。 “我知道。”像是想到了某些事情,眉眼间冷意更盛,顾杉和沉声道:“但我们掌握的证据不足,上次那件事的痕迹已经被他全部清洗。那个人老奸巨猾,我怕告诉明月后,那个人会从明月身上看出些什么。” 听见上次留下的痕迹已经全部被清洗,温泽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常色:“全部清洗,果然心狠手辣……只是,长公主继续蒙在鼓里,你不怕她会中了那个人的圈套。”现在这个情况,说不说,都是问题。 “那个人明面上暂时还不敢做些什么。我为长公主安排了暗卫,如若他们私底下见面,便会立刻向我回报。” 顾杉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泽也不好再有别的意见,只叹了口气:“你有分寸就好。”他虽比顾杉和年长数年,但许多时候,顾杉和总有自己的主见,也不需要旁人为他做主:“你俩早日成婚,也免了这些麻烦。” 天色已晚,两人转身回了军营,刚才的这番对话,便消散在滚滚黄沙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远在百里的明月不曾留意过水底下的那些旋涡,要不是出了温溯的那档子事,她甚至连政事都不曾过问过半分,当着她的富贵闲人,好不快活。 坐着马车回到宫中,沐浴更衣后,喝着宫人呈上的炖汤,眼睛却一直盯着桌子上的小木盒。 一旁顶替小满伺候着的初五站在一旁,望见明月左右漂移的眼神,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奴婢替长公主将那木盒拿来?” 明月眼前一亮:“对,拿来。” 推开面前才喝了小半碗的炖汤,明月接过初五呈上的木盒,挥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了。 一枝珍珠簪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头,簪子末端甚至还刻了个小小的“月”字。簪头只有一颗浑圆温润的珍珠,个头不算太大,也没有流苏吊坠之类的东西,是日常佩戴也不至于太过隆重的那种。洁白的珍珠配上银簪,簪体比一般的略粗了些,但也算是简洁大方的款式,明月将其拿起,把玩着,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连接珍珠与银簪簪体的连接处似乎跟一般的有些不一样,平常为了掩盖手工痕迹、并且增加观赏性,都会另外再加一个簪托,而簪托与簪体的连接处,通常都是焊过的,将两者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这样才不容易损坏。 然而,明月把玩着那珍珠簪子,却发现那簪托并没有如一般的焊紧,非但如此,按住簪头的位置,稍稍用力,略一转动,由簪托与珍珠组成的簪头似乎便要脱离出来。 咔。 捏住簪头转动一周半,细微的机械齿轮滚动声传出,簪头弹出,与簪体完全分离。 瞳孔微缩,明月将珍珠簪头完全抽出。 簪头底下连着一把银白色的尖状物,在烛火下微微闪着光,像是一般的锥子,但又做成了稍扁的样式,两面都开了锋,看着像是同时拥有锥子与长剑特点的新型武器。 试探着用末端轻擦过樑上垂着的帘子,留下了一道断口整齐的裂缝。 不是小打小闹的普通物事,而是实实在在的武器,却被做成了女子发饰的模样,不起眼的一枝,装在木盒里,被顾杉和悄悄地送到了大雍长公主手上。 说这簪子是朋友从南方带来的,而簪体上却刻了明月的名字;送她一枝簪子,里头偏偏又暗藏玄机。顾杉和似乎不愿意被人发现他给明月送了这把防身的武器,更不愿意旁人发现明月身上藏了武器,这事甚至连一向交好的温泽都不知道。 身为大雍的将军,顾杉和应当知道宫中之人身藏武器是一件很引人怀疑的事情,但他却坚持要明月收下这根簪子。 明月觉得,顾杉和似是想要提醒她些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有些奇怪,先是别院遇刺,然后是婚事受阻,庆亲王府又莫名的与反对她婚事的温大学士有联系。想起那日温溯说庆亲王府外有顾杉和的人马暗处监视,明月捏着手中的簪子,心中疑惑不断。 睁眼瞎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是大雍长公主,理应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现在却被蒙在鼓里,不由得生出了些无力感。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查清某些事情,明月忽然开始后悔从前不理政事、不养门客的做法了。如今,她竟无人可用。 夜深了,天地间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今夜无雨,略有微风,吹得窗外的枝叶飒飒作响。在这座雄伟的皇城中,人们站在同一片天空下,望着一样的星光,却存着各样不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