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人追捧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总之就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愿意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比如壕撒万金——千金一掷为红颜；比如吹捧名声——才子书写风流句。　　　　有人追捧戏子优伶，有人追捧青楼花魁，也就会有人追捧写话本的文士。　　　　不过追捧文士的人和追捧戏子优伶还有青楼花魁的人有个很显著的不同——追捧文士的姑娘特别多。　　　　姑娘们花钱当然也是豪爽的，她们甚至更加钟情，更加专心不二，一旦喜欢上了一个文士，就会一心一意喜欢支持到底。　　　　而相应的……姑娘们若是因为追捧文士这样的事情而吵闹起来，那阵仗……也比男人们去追捧个戏子优伶青楼花魁之类的要泼辣多了。　　　　那平常温言软语的嗓音在争吵的时候会变得尖利刺耳，相互之间叫骂起来，简直有压倒性的气势。　　　　此时此刻，站得最高的那个小娘子那尖锐的嗓音，便仿佛要直接冲破云霄，半点也没有因为她喊破了嗓子而丧失一丝一毫的气势：　　　　“第一只可能是我们家元素素！不可能是你们这些野鸡的！你们的花都是找人用不正当的渠道弄来的！！！！”　　　　这话一出，倒是让一旁围观的人都觉得意外了。　　　　宋姣妍听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两下，倒是一旁的宋雪岩还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问道：“她说的鲜花是什么意思？”　　　　鲜花榜上鲜花的来源都是有迹可循的，每天仙居社的人都会在外面摆着，谁买了迎春花谁买了牡丹谁买了芍药又是谁买了茶花桃花之类的，都看得一清二楚，把鲜花数量统计上了鲜花榜上，也是仙居社的人——说得这么详细便只想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要不正当渠道，也还真是不太可能。　　　　宋姣妍于是简单给自己哥哥解释了一下这水仙坊里面各个书社的鲜花榜，又说了说鲜花的来历，最后道：“这个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如果按照她所说的，这个也能造假——仙居社就是和钱过不去了。”　　　　去过水仙街坊还买过迎春花的岳肆在旁边连连点头，道：“姑娘说得没错，这个一手给银子一手给花，要投给谁还地通过每个书社里面的人，像我之前投给我喜欢的江南才子，就是盯着那个书社里面的人亲自加到他的名牌下面呢！”　　　　“对呀，谁会为了钱过不去。”宋姣妍摊手，“这个嚷嚷得也太没有道理了。”　　　　这里面的操作并不复杂，宋雪岩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他笑了笑，道：“难怪这话本都能弄出一条街来，这样鲜花榜砸起来，也真的是砸起了白花花的银子。”　　　　顿了顿，宋雪岩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过这也并非是没有漏洞的，比如岳肆你买了一枝迎春花，你现在已经给了那什么书社里面，这朵花是会插在那个鲜花榜上，还是重新回到前面卖花的地方二次销售呢？”　　　　这问题一出，倒是让岳肆和宋姣妍一起沉默了会儿。　　　　岳肆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宋姣妍则是没注意到这些插上去的鲜花最后究竟去了哪里。　　　　“喏，这就是漏洞了。”宋雪岩笑着说道，“按照你们所说的，有那么多种花朵可以插上去，那么一定是先统计数量，然后紧着最好看最富丽堂皇的牡丹芍药之类添上，那些不怎么起眼的迎春花之类就会被回收起来。假如一个有心人……他得到了这些回收花，重新去投给他想投的那位文士呢？”　　　　“可是……这些鲜花打赏，最后是会用银钱折算给文士和书社的呀……”宋姣妍皱紧了眉头，“这样一来，假如这么做了，那仙居社不是会亏吗？”　　　　“假如有人这么做，那么仙居社一定会亏……但中间还有什么弯弯绕绕，就不是我们能猜出来的啦！”宋雪岩笑了一声，看着前面的道路已经重新通畅，便放下了车帘，示意岳肆继续往前走。　　　　宋姣妍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看向了自家哥哥，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太可能吧……仙居社难道没有一个账房先生之类的每天算一算？如果是有人这么做，那么他们肯定早就亏得裤子都没有穿的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宋雪岩非常坦然淡定地说着，又重新翻了翻那《呆郎君钟情詹寡妇》，他忽然对这些书有了些兴趣，尽管名字是如此露骨恶俗，但这么一个话本的行业能繁荣成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需要从这个本子里面了解一下，这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在热爱着这样三俗的故事。　　　　“你准备看这个话本啦？”宋姣妍也懒得在自己想不明白的这个鲜花榜上过多纠结，索性就把疑惑都丢开了，“要不你看了然后给我概括概括？”　　　　“说要去做小工的也是你，现在要偷懒的也是你，小妹，你这样可不好哦！”宋雪岩敲了自家妹子的脑袋，“既然做了，就好好做吧！你的假身份路引什么的我让人给你弄一个，你就好好地去体会一下这个繁荣的话本行业。”　　　　宋姣妍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啦，哥你等着看，我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　　　　声称自己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宋姣妍回家吃晚饭以后抱着詹寡妇这本书看了没两页就进入了梦乡。　　　　等她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脸上糊着黑黑的墨迹，废了好大功夫才洗刷干净，看了看时辰，便急急忙忙搭着宋雪岩的马车往仙居社去了。　　　　可到了仙居社门口，她却被吓了一跳。　　　　门口两拨人，简直是夹枪带棒一样虎视眈眈地堵着仙居社的门口，仿佛是那些上京来告状身怀冤情的彪悍乡民一样，几乎就差个青天大老爷过来来惊堂木拍一下了。　　　　宋姣妍傻了一会儿，还正琢磨着要怎么进去，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昨天在仙居社碰到的那个浇花的少年郎。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纸袋的包子，右手拎着一个挎兜，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他冲着宋姣妍笑了笑，道：“走后门进去啦，跟我来。”他声音很低，“我叫谭晓，和你一样是做小工的，不过我纯属打杂。”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昨天听树哥说你叫宋焦，哪个焦啊？”　　　　“焦黑的……焦。”宋姣妍急忙跟在了少年郎谭晓身后，开始先往三桃李街坊里面走，“还有后门？为什么要绕这么远呀？”　　　　“因为要掩人耳目呀！”谭晓不满地看了一眼在仙居社门口堵着的人，“他们可烦了，我最讨厌他们，除了会打架闹事，什么都不会！”　　　　“哈……”宋姣妍不防从他这里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我昨天回家时候，还在水仙街坊哪儿看到元素素的支援者在那边骂街……”　　　　“今天堵门的不也是元素素家的。”谭晓翻了个白眼，“没办法，他们舍得给元素素花钱，我们也不好赶他们走。钱啊钱……钱就是衣食父母啊……”一边说着，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宋姣妍，又道，“我听树哥说你读过四书五经呀，你干嘛不去考个科举什么的？来做小工多糟蹋呀！”　　　　“呃……我刚来京城，不怎么有钱……”宋姣妍干巴地说道，“而且秋闱……秋闱也还早呢……我攒点钱……而且话本我也挺喜欢的……”　　　　“你……喜欢我们社那些寡妇奶奶之类的话本啊？？？”谭晓露出了一个人不可貌相的惊叹神色，然后又啧啧了两声，“那你来我们这里就对了，我们社最著名的就是王妃皇后寡妇奶奶了。”　　　　“……”宋姣妍顿时被噎着，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元素素当年能一炮而红，就是因为写了那本著名的《高祖皇后秘史》，你要是喜欢这种，等会我给你找一套来看看。”谭晓热心地说道，“虽然元素素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话本写得还是可以的。”　　　　“……好的……多谢你了！”宋姣妍不想说她昨天强撑着看那本詹寡妇直接看得睡着，她开始幻想自己也许是不喜欢年月月，说不定就能喜欢上元素素。　　　　绕了一整圈，从仙居社的后门进去之后，宋姣妍就看到袁树正和书社中几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人一起讨论着什么，其中就有昨天在水仙街坊碰见的张晶。　　　　袁树看到她来了，抽空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了谭晓：“你就带着小焦今天在社里面随便做点什么，你找点以前已经写完了的话本给他看看。”　　　　谭晓点头答应下来，就拉着宋姣妍往二楼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