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把门一关,立马忍不住坐下来给自己的师傅傅华写信,痛诉这里的一切,言辞恳切,希望师傅能尽快帮她换一个地方。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些人能认出她来。 笔刚落桌,前面就传来击鼓声,柯珠颠颠的跑来通知她要去升堂。韩志隔着门应了声,快速的收起书信装好,换上新官服,跟着她去了前衙。 还没走进就听到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韩志问道:“是什么事情?” 柯珠叹气道:“唉,都是上任知县大人留下来的陈年旧案,前知县大人判了她家女儿流放,她家里人不同意就一直在申冤,常来闹。今日估计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所谓的证据就又来闹了。” 韩志心中略有了底,让她调了卷宗过来,一边听这妇人陈述,一边看着之前的记录。不知道是这书吏故意的,还是前任知县真的糊涂,这卷宗里疑点重重,竟然就草草的判了,更奇怪的是这后来就算不断的有证据出现也没有翻案。 而这件案子表面上看并没有涉及到什么大人物,案情也简单,就算翻案影响也不大,为何迟迟没有结束,反倒是要让她们一直来申冤呢?! 韩志想不明白,正因为不明白,她更加的谨慎,还用了来之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万金油的理由的拖延时间:“本案的证据需要查实,择日再审,退堂!” 随着衙役口中响起的“威~武~”口号,韩志的第一次升堂就这么结束了,而她在第一个案子上就怂了,下来之后韩志很鄙视自己,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决定出去走走。 街上有很多人都在议论,有说她这个新县令的,有说申冤的那家子人的,还有说县衙那些传闻的,各种各样。拖她新来第一日的福,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她倒是听了个畅快,也了解到了不少内情。 前任知县在此任职八年,为了能有出头之日,勾结当地乡绅富贾向上级送礼孝敬,谎报政绩,终得升迁。只是她这一走,上面少了孝敬,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她们上下勾结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试探新来的知县。若是她识趣,这升迁的早晚的事儿,若是不识趣,恐怕就难有好下场了。 这些事儿她要是正儿八经的查,很难查到,那些人一定准备了充足的理由应对她,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出了,自然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端看你信不信了。 韩志选择了信,她把这些情况也写进了给傅华的信中,然后拖着日子等答复。 韩志万万没想到,傅华给她的建议竟然只有一个字——顺! 韩志不懂了,这是什么意思,顺从?顺势而为?还是就是一句简单的期望她顺利? 韩志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她的师傅是一个正义之士,最不喜这些私底下肮脏的交易,韩志想师傅要跟她说的应该是顺势而为吧! 但是,她不敢! 昨日,她才在贫民窟里看见了一位老人家,瞎了一双眼睛,坐在自家破败的门前,神情呆滞而麻木。她了解到那个老人是上上任知县的亲爹,外来之人,随着女儿来上任的,不到一月他的女儿就因一场意外的匪患而去世,其状甚惨,老人的眼睛是活活哭瞎的。女儿死后,他更是连老家都回不去,被丢在这地方等死,不过三年多的时光,一个原本容光焕发的人就变成了眼前这形容枯槁的样子。这些年来,更是一年比一年憔悴。 而她的女儿,是被人故意弄死的! 这里的官匪早已勾结,那任知县死后,还有人见过那匪首和城里的一些人喝酒吃肉呢,老人之所以这么多年都离不开这里,也是被人给盯死了,一出城他就得死,老人心里明镜似的。他在这里这么熬着就是想让她们放松警惕,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逃出去,给女儿申冤。 知道这些,韩志心底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再一次被勾起,她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死,她还没有光耀门楣,娶夫生子,她的仕途才刚刚开始...... 强忍着内心的不甘,她还是顺从了,不知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还是别的原因,她一直拖着没有再审理这个案件。 结果就是,这家的人又来县衙告状讨说法了,韩志不得不面对,这一次,韩志退无可退。为了日后做出补偿,她认真的观察了这家人,就这样,她忽然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些人的身份有问题!也就是说,从她来的那一日起,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演戏,这些人还真是有耐心呢! 联想起听来的官匪勾结的事情,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否掉了她最新的证据,维持原判,女人在大堂上大力喊冤,韩志丝毫不动摇。 那日晚,韩志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一个人——书吏柯珠! 她笑容满面的一上来就跟韩志道喜:“大人,好消息啊,那老女人啊终于不告了。” 韩志在心中冷笑: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人,再告就没有意义了。 面上她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神情轻快的附和:“确实是好事,当浮一大白啊!柯先生今日就在我这地方吃顿饭吧。” “小人遵命!”柯珠笑的意味深长。 两人喝酒,席间韩志跟柯珠谈了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坦言自己初来乍到,还需要柯先生多多提点。 柯珠甚是满意,半真半假的跟她提点了不少,比如说,想升官发财,讨好上级是少不了的,自己不行,那就得借力,那就得有朋友,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互相帮助的。有些事儿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那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这也算是间接的认可了韩志,只是,这才刚刚开始,韩志要想接触到核心的东西,她还需要拿更多的东西来换。 新皇登基,前线大捷,皇帝犒赏三军,普天同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税收减半,她们可以有更多的余粮。 圣旨传到青阳县之前,典史过来请示,提前征税,韩志问缘由,典史言明:“大人,这战事尚未结束粮价虚高,新粮也收了,若是再等下去百姓将粮食变卖,这朝廷再让征粮,咱这任务就完不成了,那是会被惩罚的。再说了,也要不了几日就到征税的时候了。” 韩志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们这是要私吞公粮了,韩志想的简单,今年的年成不错,百姓收成好,交完这些粮还能过了富裕年,影响倒是不大,也就允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有其他的门道,在她到任之前,她们就曾以征军粮的方式从百姓手里收刮了一次,有那家中无余粮的都打了欠条欠着呢,这次再一收,大半收成都没了。 及到减税的圣旨传来时,青阳县的税收早已完成,百姓想退?那是不可能的。闹事?抓起来,或者由知县大人解决,反正典史她们是乐得清闲,她们只是按令行事,有什么事找知县大人! 韩志不得不假意求助书吏和典史,找了个虚名糊弄过去,韩志从中分得了部分银两,她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笔巨款的银子和下面的人收来的相比相差很远,但是她收了这银子就表示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因为这些都是有账本记录的。 但也是这次,她真正走进了这些人中,有人给她送银子,有人送古董,还有跟她合伙做生意,倒卖私盐...... 韩志没有一次都接受,而是慢慢的来,花了近半年的时间,从小到大,像每一个一点点被蚕食了良知的官员一样,假公济私,中饱私囊。韩志很快就积攒起了一笔不小的家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果然不是谣传。她一样样登记好来源,并将这一切复制了一份给自己的师傅。 同时,她还记得当初师傅给她的建议,师傅让她发挥所学,借助力量做出政绩,也为了图一个安心,韩志决定为这里的百姓做一点儿实质性的东西。 青阳县和青木镇同属于尧山府,相距也不太远,蓝家的产业这些年来也在不停的增长,小小的尧山府终是困不住蓝家的,端看蓝佑依怎么想了。 世人都知道蓝家的棉花被是个稀罕物,也是个高利润的东西,很多人想要,只是没有技术拿过去也是白费,况且蓝佑依身后站着欧阳亚颜这个县主,如今的大将军,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只有蓝家的人最清楚她们最赚钱的其实是调料,棉花被这东西看似暴利却有着各种各样的限制和无奈,韩志听蓝佑依说过,如果必须选一样,她会选择调料而不是棉花。 如今,韩志打算利用一下外人对于棉花的无知和对暴利的渴望来为百姓做点儿好事,这一切还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