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峻听见了百姓们的风言风语,暗自咬牙,喝道:“堂下此子,喧闹公堂,其罪一!诽谤上官,其罪二!”又投下一道令,“依律,重打五十大板!”
顾槿心惊,五十大板!
就方知谓那文弱书生的体格,这刑罚处完之时,定是他毙命之刻!
正欲上前开口求情之时,手臂被早已留意她的景曜拉住轻捏了一下示意,随即他又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顾槿此刻正是心焦之时,景曜终于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声音响彻公堂内外:“杜大人,你平日断案便是这般武断作风么?”
虽被当众嘲讽,杜知府却实在拿睢王并无办法,只得勉强开口应道:“王爷何出此言?”
景曜道:“不知杜大人可有想到,方刘两家当时缴米之时,官府库吏竟然并未检查所缴是否新米?”
杜峻握着惊堂木的手紧了紧,他之前确实也料到睢王必然会横生事端,也料到了这个问题,但在被问到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府衙外的百姓也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顺着睢王的发问,其中不乏质疑之者。
“哈哈,睢王殿下说的是!刘通判何在?”
“下官在。”
“本官问你,当时负责督粮之人可是你?”
“这……杜大人容禀,当时下官身体偶感不适,便将此任交给了堂下这位……新任的粮库官啊……”说罢抬眼与杜峻对了对,两人皆感到一阵后怕,幸好还有个替罪羊……
那堂下的陈库吏本以为自己已置身事外,却没料到自己既已得知了上官的阴私,如何还能被上官放过。
“陈库吏,本王问你,当时可确是你负责督粮的?”
陈库吏此时如何还能不知自己已被上官联手坑了一把,额头发端已是汗如雨下,在趴着的地上滴成了一小滩水迹。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今无论如何也没有他的活路了,反倒冷静了下来,毅然抬起了头,恶狠狠地死盯着案台之后的杜知府,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惊座之语。
“杜!大!人!这陈米究竟怎么回事,你怕是最清楚不过了!”
杜峻原本还绷着正气的脸此刻有些扭曲了,倏忽又整了整容色,急声喝到:“陈力!你可知无端污蔑上官,祸连全家!”
那陈库吏看着他吃吃地笑了两声,最后放声狂笑了起来:“事到如今,我难道还能指望,我帮着你们这些贪官隐瞒事实,你们会对我的家人手下留情?”
陈库吏说罢,朝着睢王的方向膝行了几步,继而双手贴地,额头紧贴手背伏着:“睢王殿下容禀,那粮库中的三百余担米粮,接近四百担,在昨晚时分皆被淮宁一众上官瓜分回了家。小官昨夜半夜在家中安寝下后,上官们嘱了人来小官家中,找了我去开粮库,此事小官妻儿皆可作证!”
他话语有条有理,虽透着一股绝望,却再也不复方才的慌张。此言一出,百姓哗然。
景曜展了折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意瞥了眼慌乱的杜峻,开口道:“杜大人,可有此事?”
至今为止,这些人的行为皆在景曜的预料之中,主动权亦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这……这陈库吏,口口声声说本官找了他开库,可只有他妻儿可作证,他家中妻儿自然帮他说话,这哪里算得上什么证据,下官望王爷,明鉴啊!”
此时修文修平也都回了府衙,俯身在景曜耳边说了什么。
景曜望了望杜知府和他身旁的属官,低头嗤笑了一声,随即抬头掩了神色,道:“那么说来,此事可算是一件无头公案了。呀,这可如何是好?陈库吏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上官贪墨了粮米,杜知府你又……唔,不对,如今若是让在下领了人,去诸位大人的家里搜查一番,倒是个可行的法子……杜大人,你可愿自证清白?”
杜峻蹭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涨得青紫,尖声吼道:“荒唐,本官乃朝廷命官,尔等如何能无凭无据便来本官家中搜查?坏我官誉!”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甩袖离了公堂,一副被人凭空污蔑怒不可及的模样。
公堂有片刻的寂静,落针可闻。
随即这寂静便被堂外百姓对上官愤怒的议论和唾弃声打破;众差役面面相觑,心中也藏了浓重的怀疑。
听着这些言论,景曜一哂,起身带着顾槿走出了公堂。
杜峻啊杜峻,枉你根植淮宁多年,便这般沉不住气么?这不过,才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