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好。”
沈青昭柔柔福身,把方才的担忧抛之脑后,在外随师父粗糙野居,在内装得一副知书达理,楚楚可怜。
她已在两种人前游刃有余。
“请带我去北狐厂。”话音刚落,她抬起头,左眼骤银。
这正是罕见的灵视,打开时,正如那个官员所言,鬼飞绝,人踪灭,他们的灵肉无处躲藏。所以镇邪时,一旦被玄妙之眼盯上,妖邪还真难逃其掌。
短暂一瞥。北狐厂各个身怀异色,他们擅长的领域都一一对应。
等等这是……
沈青昭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子与众不同,她体内的气魂精通复杂,揉和极好,近乎刚柔并济,就似雪山那般,上是寒风凛然,下有平原绿苏。当她出现时,眼中只容得下这一个人。
灵视停止,暗怀沉默。
这几日跟随破案的东西,都陆续被捆入队伍中,沈青昭与女子擦肩而过,没走几步,老祖母忽道:“哎,忘了忘了,快把这个东西拿给四小姐——”
“这是?”沈青昭看着下人捧它经过,老祖母凝重答:“是传家玉,你戴去护身吧。”
“娘你……你糊涂了?它可是爹留下来的!”
“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给好孙女戴怎么了?”
“太国公?”那女子道。许是无人料到她会说话,一时也没有敢回。附近人不停搬动箱子,发出磕碰作响,沈青昭只好强笑一声:“多谢祖母美意。”
说完她一溜烟踏出大门。
“娘啊,您这是溺宠,怎么可以把这种东西拿出来?”
“怎么了?刚刚有人被妖邪所害,我替她担忧,你倒好,偏生把自己女儿往外头赶!”
坐上马车,爹和老祖母的争执声小了下去。
沈青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只盼北狐厂赶紧动身,今天因为这桩命案,这群人突然上门险些揭穿了她的面具,实在令人心悸。
在京城人眼中,沈青昭,是国公府一位病弱的娇娇小姐。
她一不出门,二不见人,渐渐地名门姑娘都快忘了她,只知她是“那谁的姐姐或妹妹”。
在老祖母眼中,沈青昭只是不爱琴棋书画,更好鬼神,她在一流符师江家内修习,每日出门,如同学棋一般。
去得久了,也只当她和那些人远门祈福,毕竟她回来,倘若一身污泥,脱掉,再换个打扮就可如大家闺秀一般出门请安。
她一直戴着两种面具生活。
快走吧,快走吧……沈青昭暗道催促,不久,在离她帘子十分近的地方却响起女声,恍若给这里带来归寂——
“夫人,此等神玉灵气太重,北狐厂是抓凶归案,不是除邪,恕不能带走。”
她声音真好听。沈青昭心道:想听俩人吵架。
老祖母两手一拍:“瞧,被我套出来了吧。你们说只带她去辨认凶案,还不是要她留下来,忙前忙后,直至捉拿凶手才行?”
“您……”爹在背后红着脸道,“您怎能拿传家宝来使诈?”
“我是怕人分不清谁是珍宝。”
老祖母说完,转头对向那个马上的白衣女子。
“你们骗人在先,我兵不厌诈。更何况,我一个老婆子求孙女出行平安又有何妨?那边才死了一个人,血都是热的,你们突然就要带我孙女走——扪心自问,谁一大清晨不生气!”
“对不住。”
“你就没甚可说的?”
“没有。”
“哎唷……”老祖母捂了一下心脏,仿佛乱拳砸在闷棉上,“行了行了,北狐厂若这般笃定无事,太国公的孙女就交给你了。”
一声轻笑。是那白马上的女子,此时她黑影映在帘子上,终于不再遥远,才发现那声仔细听来清冽无比,似雪相化于溪中,冷暖掺半。
女子稍稍倾身。
“她定无事。”
这一声后,老祖母彻底无话可说。
沈青昭看着仅一帘之隔的黑影,心绪混乱。
她何时神不知鬼不觉过来的?
马蹄声渐渐远去,那年轻女子归向原位。行装就打理完毕,只听扬鞭数声重合,所有马车一齐朝着红墙奔去。
“太国公夫人原是这个脾气?”
“好险好险,差点儿以为请不出人了。”
几个宦官调侃着。
沈青昭趁着大家注意力分散,试探起抬了帘子一角,只隐约看见近处女子的背影,她白袂黑发,生得好似明月光下的深湖。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