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煦是哪位?” 上午九点半,刚刚上班半个小时,一个扎着高高的发髻的年轻女人拿着一份文件夹走了进来,修长的双腿,修身的西服上衣勾勒出优美的身材,容装精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是评审组的组长,虽然看着很年轻,但据说已经有三十四岁了,是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少妇……明明是个御姐。 “我,”安锦煦在座位上站起来,看着评审组组长,“我是安锦煦。” “哦好的,”御姐看她一眼,眼神里似乎充满了怨念,“麻烦你过来一下,关于这个评估结果陈主管有些疑问。” 陈……陈主管?安锦煦一愣,陈子沐是又要开始找茬了吗?一大清早就要走背字?运气未免太差了一点吧。安锦煦有些绝望的看着御姐组长,没想到御姐组长以一种更加绵长的、包含幽怨的眼神回望着她。 “有劳你跟我过去一下了。”御姐组长说。 “噢噢好的……”安锦煦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跟着她去了评审组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摆着一张小型的长条形会议桌,整张桌子刚好坐下大概六七个人。陈子沐就在靠近投影幕布的那一端,面无表情,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一份材料在看。 剩下的评审组的人看见御姐带着安锦煦进来了,纷纷把目光从自己手里的工作上转移到安锦煦身上。除了在上课的时候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这还是少有的这么受一群陌生人关注,安锦煦被大家看得有些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主管,”御姐走到陈子沐旁边,“安锦煦过来了。”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安锦煦有一种上刑场的错觉,尤其是在看那种黑帮电影的时候,一个惹了事儿的小混混,被黑帮老大的左右手带到跟前,啪叽,往地上一摔,小混混就半跪半趴在地上,黑帮老大一个眼神,就被吓得几乎都不能动弹。 陈子沐没有说话,视线也没有离开手里的材料,只是点了点头。御姐向一旁的秘书小姐招招手,秘书小姐拿来一个文件夹递给安锦煦,并帮她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先坐下。 “谁让她坐下了?”陈子沐明明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手里的东西,却对这一行为表示出异议。 安锦煦一听这话心便凉了半截,目光在秘书小姐和陈子沐之间游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间很是尴尬。也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连坐下受审的权利都没有。 “咳咳,”御姐也察觉到了这份尴尬,清了清嗓子,对陈子沐缓缓道:“安锦煦不过是来答疑解惑的,没必要让人家站着吧,搞得像犯了错一样。” 安锦煦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陈子沐的一举一动,就像等待上帝的审判结果一般。 “她不是来答疑解惑的……”坐在御姐旁边的一位老学究模样的员工低声说。这一句话搞得御姐也开始迷糊了。 安锦煦此刻的心情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李老师的评审语,‘教学模式新颖,课堂活动别出心裁’,怎么回事?”陈子沐并不理会身边 两人说了些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打开桌上的另外一份文件,然后双臂支在桌上,双手交叉立在下巴下方一点的位置,淡淡地看着安锦煦,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就是,在她的教学设计里面看出来的啊。”安锦煦有些奇怪,不知道陈子沐为什么会这样问,于是追加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嗯哼,”陈子沐点点头,“of course,请问安老师是以什么标准判断‘新颖’和‘别出心裁’的呢?可以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他说话的方式越客气、越有礼貌,越让安锦煦感到一种危机感,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一颗雷炸得她体无完肤、粉身碎骨。深吸一口气,安锦煦说:“我没有见过,或者是我在其他的教案中没有见过,出现频率很低的,主观一点就是让人一眼看上去觉得眼前一亮,就是‘新颖’和‘别出心裁’。” “可是有很多老师都用过这种教学模式。”御姐在一旁说,“第一年新颖,第二年新颖,第五年还新颖,那就有问题了。” “这个李老师从她任教的第一期学生就开始用这种手法了,”陈子沐说,“我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觉得‘眼前一亮’的。” “大概是我在监察组接触的课堂教学太少了吧,毕竟不再进课堂了,想要与时俱进还是难了一点。”安锦煦说,潜台词流露出了对陈子沐把自己调离教学组的不满。 听到这里,陈子沐点了点头,但看起来并不是一种认可,只是一种“我知道了”、“我了解了”,甚至可能是“我已经抓住你的把柄了”。果不其然,陈子沐说:“那你知不知道这五本教案里面,都有你所谓‘教学模式新颖’的李老师的教学模式?”说完把五本教案顺着桌子推给安锦煦,“你前天上午交给我的五本,都有涉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范围涉及。”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一次安锦煦什么也没有辩解,她确实没有注意到,这里摔了一跤只能自认倒霉。不过,要不是陈子沐非要自己在七十分钟内看五本,自己怎么会着急地囫囵吞枣?连关键内容都没有get到?说心里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但是辩解越多越没有益处。 “哦?”陈子沐换了个姿势,用左手托着左边脸颊,露出左手小手指一枚银白色的尾戒,显得整张手很精致,他的手本来就是那种修长的很好看的手。 他歪着头注视着情绪有些低落的她:“那你在做新星讲师的时候,也没有认真学习过这些‘经典套路’吗?” “对不起,没有。”安锦煦抬起头,似乎有些理直气壮地、直直的盯着陈子沐,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样子,又不是第一次磕,再倒霉不过是丢份工作。 “安锦煦,叫你过来不是来挨骂的,”陈子沐的语气忽然放平和了些许,周围的同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转变吓了一跳,只听陈子沐继续说:“这件事就过去了,这六本教案你拿回去重新评,这个情况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第二次。” “好。”安锦煦拿起桌上的教案,向会议室的众人鞠了一躬,“谢谢。” 返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拿回来的六本教案本,一时哭笑不得:昨天加的班白加了,工作量又上来了。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害怕陈子沐会抽查评估结果,因为一旦被他质疑了,就要重新返工!明明只是一个HR,偏偏要在教学方面插手这么多,怎么就感觉陈子沐的权利大的无边无际呢?完全搞不清楚这个公司还有哪个岗位是他不能插手的。 难道监察组的员工都是与时俱进的吗?都是清楚每一种教学手法的吗?如果大家都是这么清楚,那为什么还都留在监察组?去教学组、去教学一线啊,何必在台后大材小用呢? “这也是监察组转教学组成功率最大的原因啊。”休息时间安锦煦在茶水间和赵姐闲谈了几句,“教学组新星计划的宋轻飏,听说就是监察组转过去的。” “哦是吗?好像是有听说这么回事……”安锦煦双手捧着水杯。 “嗯呐,所以啊小安,”赵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回教学组还是有希望的,别这么垂头丧气的。” “真的吗?”安锦煦看着赵姐,满眼的委屈,“可是陈主管老是找我麻烦,总说我教学水平不够,不懂得与时俱进,什么什么的……” “监察组的这段时间是你‘蛰伏’的好机会,好好地在这段时间研读一下其他人的教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握机会,好好提升自己。教学组都没有大量看教案的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不用说别的部门了,陈主管要是真的不想让你回教学组,就不会让你来监察组看教案了,应该直接把你丢到后勤啊、售后啊什么的,彻底和教学绝缘……” 听了赵姐的一席话,安锦煦觉得好受了很多,虽然工作还是那么多,但是能够较为冷静地去面对了,也没有那么嫌恶陈子沐了。午饭的时候和顾青梧讲起这件事情,顾某一脸感叹:还是小孩子啊,这么的情绪化。 “我当然是小孩子,可不像顾阿婆一样……”安锦煦听到顾青梧的慨叹,忍不住打趣道。 顾某人在喝汤的空闲抬起眼,恶狠狠地瞪了对面的小丫头一眼,哼,敢说我老。 下午下了班,安锦煦依旧在办公室加班,都这个境况了,要是再不加班,可真就不能和顾青梧一起回家了,一想到要自己在公寓里孤零零的住着,就感觉很凄凉!于是本周一定要把加班进行到底。 因为不是第一天加班了,王组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还不到六点钟,办公室就只剩下安锦煦一个人了。 “安锦煦,”陈子沐穿戴齐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样子也是要下班回家了。 听见叫了自己的名字,尽管对白天当众往死里怼自己十分介意,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陈主管好。” “你是不是忘了些事情?”陈子沐面无表情。 安锦煦不解:我忘了什么事情?您老应该是没让我在下班之前交检讨或者是失职声明之类的东西吧?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呆呆的小丫头,陈子沐有些感慨:“我是真的不想用‘贵人多忘事’这句话来形容你这个小傻子……” “啊?”听他这么一说,安锦煦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而且,“小傻子”这个词语,听着有点太亲昵了吧,还是说自己和陈子沐有年龄代沟,对这个词的适用范围在理解上有些偏差啊? “就是那天晚上啊,”陈子沐不耐烦地解释道,“在2C出口,给你们打出租的时候我说什么了,你还记不记得?” “2C……”安锦煦歪着脖儿想了几秒钟,陈子沐看着她这个呆呆傻傻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哦我想起来,你说给报销车费来着。”安某人恍然大悟。 “嗯哼。”陈子沐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真是不容易啊,居然还能想起来,“我都跟你说了别等我找你了,你怎么还不记着点?” “我去你办公室找你了啊,”安锦煦理直气壮地解释,“秘书告诉我你没在嘛,结果你一天都没来公司嘛。”言语中充斥着“怪我咯”的不满情绪。 “我晚上没来吗?”陈子沐挑着眉毛继续问她。 “那晚上就忘了嘛,”安锦煦很是无奈,“又没有多少钱谁还一直记在心上啊,你要是欠我别说一万块钱,一百块钱我都会追在你身后要的!” 陈子沐听到这个比喻忍不住乐了:“一百块钱就得穷追不舍了?你是得有多缺钱?” “当然缺钱了,”安锦煦挺直了腰板,开始一本正经的控诉陈某人之前的所作所为:“要不是陈主管您扣了我的工资,我现在也不至于活的这么拮据,饭都快吃不起了,每天就吃员工餐厅的免费餐,都饿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