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怒哀乐就是妈妈的喜怒哀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她上了初中后,妈妈几乎没有违拗过她的意愿,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不过有一点,在读书上进方面,妈妈的态度却异乎寻常地坚决。
面对班里陆陆续续辍学的同学,面对几何、物理越来越深的知识,她在迷茫中也偶尔产生过对念书的动摇,但从母亲坚决和鼓励的口气中,没有给她留下丝毫活动的余地。
一向有着干部姿态的父亲武会民对她的学习反而显得无所谓,有时还心疼地为她说几句退步的话,可都让态度坚决的母亲讲的大道理回绝了:“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你可再也不能拿你那老农民的眼光来看问题了,只要孩子考上大学,国家就包分配,哪怕是中专也是好的。要不然,就只能在这山仡佬里钻一辈子。”
妈妈这样的话不止重复过多少遍,到学校里老师也是这样如是告诫这一群初谙世事而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们。
终于要中考了,这半年延长的学制就像过了几年似得,老师们的题海战术和一轮接着一轮的摸底考试使他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
如今,武荷香总算也可以透出一口长气了。
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考了个全班第十名,和第二名的冯清水还差着一大截,比起倒数第二名的表哥武学兵要强了一万倍。在班里的女生中是名列第一,尽管仍不如一班的女生牛继红,心里倒也颇具安慰,毕竟在邱上初中近三十个女生中,还是位居第二。
在这一段紧张而头昏脑涨的冲刺学习中,也是她情窦初开,爱芽萌发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她对早出晚归、相行而伴的冯清水渐渐产生了一种和与其他男生不一样的异样感觉。
每当一次阶段摸底考试成绩公布出来的时候,她在榜单上首先想要搜寻的目标就是冯清水的名字,而驻目的位置也总是在榜上的第二行,在她的眼里,那个名字似乎与众不同,很顺眼,很有光泽,很吸引自己的眼球。其次,她才会去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去寻找自己的芳名。
还有一个她想看到的名字,她每次都希望这个名字能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看得到,但,大多都会使她感到失意,也有看到排在自己名字后面的时候,不过,仅有那么一两次而已,而且还是在刚升入初中那一会。这个名字就是牛继红!
是嫉妒?是羡慕?是不服气?还是关切?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个准确答案。
她和武学兵都是二班的,有几次课余时间路过一班敞开的教室门口,都有意无意地看到那个牛继红和冯清水头抵着头在研究着做题,在上学的路上还偶尔听冯清水会提到她,这些都隐隐约约使她的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那种不畅快感觉是今生长这么大才有的,而且最近愈加强烈。
她尽量说服自己,开脱自己,管人家呢,他们怎么样与自己何干?何况他们是在公开场合下做题、学习、交往。冯清水是自己什么人,何必这样上心?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又一起和武学兵三人共同跑校,上了二年半初中而已,有必要这样给自己空添烦闷吗?
再说,冯清水家在武家岩村是最困难的,要不是这几年他哥冯清河早早辍学回家在生产队挣公分,他姐又早早嫁了本村一家勤劳人家,说不定还全家挨饿呢,有什么值得自己去这样酸里吧唧的?武荷香啊武荷香,人人都说你漂亮,讨人喜爱,这是吃得哪门子醋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故意嘶着嘴发出两声自我的嘲笑。
但是,就像整个灵魂着了魔似得,总觉得由不得自己,即使是在下了课十几分钟的时间,也想偷偷看一眼冯清水。倘若哪一节下课冯清水没有出来,她总会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有意无意朝二班的教室里瞅上一瞅。似乎这样她才安心,但有时候看了之后,不仅不能使自己释怀,反而给自己又填了堵,因为她又瞧见牛继红和冯清水在一起做题!这几乎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无法宽怀的,最敏感的。
不知为什么,有时这种感觉像玫瑰花苑里散发出来的玫瑰花香,一样阵阵芳香又迷幻般沁人心脾,有时这种朦朦胧胧的敏感又像夏天的蚊子,在一个花蕾一样少女的花芯中叮咬。
这种感觉随着中考的临进,愈发使她感到强烈,愈发使她纠结,不知所措地挣扎在这种无言的烦闷和忧郁中。
她妈妈常常看到她一个人静静地座在写字桌前走神、发呆,总还以为小孩子学习负担重,休息不好,故而如此,她何尝想到她心中才15周岁的小女儿已经在她的百般呵护之下不知不觉地长大成人,初涉爱河了,而且还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单相思!
这二十多天来,在上学的早晨,她不再是最后一个从家里走出来的人。
当武学兵还没有象往常一样来挨着门叫他们的时候,她就第一个早早从家里走出来,站到了那颗老榆树下,一直等着,瞧着,等着冯清水从那扇敞开着的大门里走出来,看到他那虽不算伟岸,却充满着与众不同、魅力十足的身影。
有时,那扇木门会发出一声熟悉而亲切的吱扭声,可出来的人不是他的父亲冯爱云就是他的哥哥冯清河。
当冯爱云看到她时,总会寒暄两句:“小香,清水正吃饭呢,很快就会出来,要不,你进家里稍等等,站到树下风大。”然后拖着他那衰弱的身躯,慢腾腾地蹒跚而去。
有时,冯清河也会提着农具走出来。
他只是朝武荷香这边闪瞧一眼,然后低头急匆匆地离去。他的个子不如冯清水高,胆子也特别小,见到年轻女孩子从来没有正视过,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
武荷香这样早早的等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冯清水本人也没有在意,武学兵就更不会去多想。
每当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上那条充满着青草气息羊肠小路的时候,这段光阴是最使武荷香最安心,最舒畅,最惬意,最难忘的时刻。
尽管没有太多的话语,没有太多的笑声。只有三双脚发出的急促踏地声和周围百鸟以及蛙虫发出的共鸣声。
不过,偶尔他们也会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大多是武学兵出着粗气话最多。
农历四月初的太阳已早早高挂在离东山头二尺有余的高空上,暖热而明亮的阳光从山尖上洒下来,让身上挎着沉重书包和饭盒的他们背心感到有点潮热。
武荷香白嫩的鸭蛋脸上立刻泛出红扑扑的色气来。
冯清水和武学兵就会义不容辞地主动将武荷香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饭盒接过来,轮替着为她一直提到杏河坪学校。
就凭这一点,武荷香心里就很感激二人,为这事,武会民夫妇对着他们两家大人说了不止一次感谢的话。
不过武荷香和她的父母更多的还是感激冯清水,而武学兵多照顾一点荷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都是武姓本家人,多呵护点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