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发现的,还是临床的同学。他叫杨永智,上午上学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同时分到了7905班。
就在冯清水托着昏昏沉沉的躯体躺在床上,发困的大脑乱糟糟地就要瞌睡的时候,他的胳膊被那个同学杨永智捅了一下,他睁开了疲乏的眼,稍稍扭脸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他已经不自觉地对这位杨永智有了戒备心,从意识里已经讨厌上了他,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总觉得他与书的丢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个人心怀叵测,不可亲近,冯清水心里有这样的直觉,以至于,他被捅了一下后,只有厌烦,因此也就没有多去理会。
可是,他又捅了他一下,这一次甚至还要比上次用力,使冯清水稍稍感到有点痛。
“怎了?”冯清水非常气恼地说,虽然声音不高,那种明显的不好感无意之中流露出来,让人听上去硬邦邦的。
“你看。”杨永智躺在那里说,脸朝上躺在那里,眼睛看着高高的钢架房顶。
“啥?”冯清水也不由地向上望去什么都看不到。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看着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怎么竟是这样一个促狭鬼!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顿时感到怒不可竭,他一轱辘翻起身来,就要向他发作的时候,又顿时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杨永智努起嘴示意着向他做了一个别出声的面部动作,那个面部动作虽然很诡异,但却很到位。完全使冯清水能够足以看得懂、看得明白。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在说什么呢?他仍然感到一片茫然。
杨永智一直脸朝上躺在那里一动没动,只见他的手指却偷偷地向对面指了几下。
冯清水狐疑之间,忍不住莫名其妙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对面铺上躺着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那个人的年龄看上去不比武学兵小,不仅个子比武学兵尖翘半头,身板也要比武学兵粗壮,可能是发育旺盛的缘故,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好听一点叫青春痘,有几处一定是多次挤破,已经形成了黑斑,两只眼睛明显凸出来,就像图书上画的张飞一样。他那大大的脑袋上刚刚理了发,留着短短的小平头,胡子也是刚刚刮了的,倒显得堆起来的疙瘩更明显,使丑陋的脸部更加浮肿。这样的人都能考进来?冯清水想。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
“书。”杨永智似乎看上去很着急,又朝他故意眨了几下眼,压低声音说,那声音极其微弱,微弱得几乎让近在咫尺的冯清水也听起来费力。这么神秘,就像发现了可怕的恶魔似的,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冯清水忍不住又调转目光向对铺重新望去。那人正好在翻页,不经意间露出了封面的一个角。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了杨永智的意思,难道对方看得是自己丢了的杂志?难道人家就不会看别的杂志?这又能说明什么?他盯着那本只露出一角封皮是书,想再看出点什么,或者是能证明不是自己丢失了的那一本。
“是电影文学!”杨永智又轻轻地发出一声,这一声对于冯清水来说,不亚于一声惊雷。电影文学?这么巧合?我正好丢了一本,他就正好在对面也看着电影文学?不可能吧?离得这么远,怎么就会看清看准呢?冒然过去质问人家,万一弄错,会有多难堪!
“我刚才看得真真的,电影文学,没错!”这一回,杨永智的口气更干脆而且也很肯定。
冯清水一听,顿时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没有再去多想,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对面,声音中夹杂着不平的口气:“你看的是电影文学吗?”他问。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把书从脸前移开,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一副很镇定的样子,眨了一下眼皮,挑了一下又粗有浓的眉毛显得很从容自若:“是啊,怎么啦?”
“那本书是不是从我枕头下边拿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面对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老大同学,大声质问道。
所有宿舍里的人都坐起来瞪着惊异的眼神往这里望。一个书生模样的又廋又弱的学生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和那位人见人怕的凶神恶煞的老学生说话?这不是鸡蛋往石头上撞吗?
“这个杂志只许你一个人订?别人就订不得、看不得了?”那人蹬起那两只青蛙眼粗声粗气地反问。
“你订的,那好,你说说多少钱订的?”冯清水寸步不让地又质问道,他刚才发困的大脑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你管我多少钱?那你说说,你定的书是多少钱?”他见冯清水迟疑了一下,于是就又故意抬高声音大声反唇相讥地说:“你朝同学们说出来!你也说不出来吧?还来问我!”
“一元零五分,你看是不是?”冯清水也提高声音脱口而出。
这一声使对方猝不及防,只见那人翻着书看了看,定了定神,把脸往一边摆了一下,随后又瞪起眼来:“那又怎样?知道定价就是你的?”
“我的书在25页和47页的下角都有折叠痕迹,我看到那两页的时候都做过记号,你把书拿过来看看有没有,如果没有,那就是你的,你敢吗?”冯清水见状,步步紧逼地问道。
只见那人翻着又看了看。二话没说,生气地将书扔到了地上。随后,伸直胳膊朝着杨永智咬着牙狠毒地指了指,意思好像是:咱走着瞧。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叫田广荣。
其他人都不知何故,只有冯清水和杨永智心里明白,田广荣一定是知道杨永智告诉的。冯清水拾起书来也不再与他理论,只想息事宁人,回到铺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杨永智的腿,以示安慰。
一场丢书风波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