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时间走到深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一片片枯黄,凋零、旋转、落地,犹如一个个芭蕾舞者,在最后时刻,也要舞出一段生命的绝唱。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目的地,没有人有心思去欣赏这满地的秋色。 “出租车!出租车!这里!”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短发齐肩的余落站在大马路上,神色焦急,右手不断地招揽着,却一无所获。 望着过往的一辆辆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她焦急地剁了剁脚,距离第四届江北市商会换届选举大会开始,只有20分钟的时间了。主任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迟到,因为市长也会去参加这个会,她一定得赶在市长前面。 余落是江北都市报的一名记者,接到主任电话,通知她下午四点赶到丽晶酒店去报道这个新闻。余落满口答应,下午三点半,当她踩着点从报社门口拦出租车准备出发时,却发现平时十分好打的的报社门口,却没看到出租车的影子。 报社改制,早就没有新闻采访车了,只是每个月多补几百块钱作为交通费用,平日里不急的新闻采访,余落都是搭公交车过去的。 报社地址在城市的最东边,而丽晶酒店则在城市的最南边,搭乘公交车最少要40分钟才能够到达。等到公交车语音提醒“丽晶酒店”到了时,已经是四点十五分之后了。公交站台距离酒店还有50米的距离,余落跳下公交,忙着往酒店赶。 远远地,她就看到酒店门口站了几十个男士,黑压压一片,气势磅礴。走近才发现,酒店门前合照的人统一身着黑色西装、戴着“H”字母的黄皮带,在摄影师的指挥下,进行大合照。 余落看到不远处的江北电视台的记者李末正架着摄像机,在进行拍摄。余落埋着头,从人群前面溜过,来到李末的身边,戳了戳他的背。 “末子,还没开始多久吧?” “没呢,别担心!还没开始开会,市长还没来,这帮人说要先拍个集体照,怕等下散会后人数聚不齐。” 还好市长迟到了,余落心里暗暗庆幸。 拍集体照的黑压压的人群中,里面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看起来五十余岁的男士,望着不远处的余落,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原来那丫头在江北市啊,这么多年没见,样子似乎变化不大。 ************************************** 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余落急匆匆地从酒店出来,准备赶到报社去写稿子。在门口,碰到了在丽晶酒店的沈文萃。 “你不留下来吃饭啊!”沈文萃是丽晶酒店的大堂经理,也是余落的合租室友。 余落摆摆手,一边走边说:“不啦,不啦,我还要回去赶稿子交稿呢!” 沈文萃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太可惜了,你知道他们商会今晚的菜色有多么的豪华吗?点的全是澳洲龙虾、鲍鱼、石斑鱼之类的豪华菜品,一桌要3888元。” 余落咽了咽口水,但脚步还在往前移动:“算啦,要赶着回去交稿子,吃完饭再走就来不及了!” 等到余落在办公室赶完稿子,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提着包,急匆匆的跑到报社楼下站台,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最后一班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个,可能是因为报社地处城市最东段,还是开发的阶段,未来这边会是城市的最中心,但是现在人气还不旺。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 公交车里正在播放着陈奕迅的《十年》,望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霓虹灯,余落心里空空的,上班、下班,毕业后,每天自己全部的生活重心就是工作,生活过得波澜不惊。 下了公交车,回到屋子里,等待她的是一成不变的黑暗。沈文萃还没下班,今天她上晚班,要到晚上十点才能回来。 在玄关处,换上舒适的拖鞋,余落将包包往床上一扔,就钻进厨房准备做东西吃。晚上没吃饭,之前一心写稿,根本感受不到饿意,现在肚子已经开始不停抗议了。 在冰箱里找出面条、鸡蛋,还有昨天自己买的小白菜,余落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打开房子里的那台老旧电视,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起八点档的电视剧。 余落住在这里有四年了,大学毕业也快四年了。江北大学是她的母校,大学毕业时,她在导师的推荐下,来到江北都市报实习,后来顺利留了下来,就在江北市生活下来了。余落所在的江北都市报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家都市报,四年的时间,余落看着它从当年的辉煌,一步步走向没落。 受到互联网的强力冲击,全国纸媒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江北都市报也不例外:广告份额连年下降,报纸发行上不去,纸媒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余落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 谁也想不到江北市盛名在外的江北都市报的全体员工已经被欠薪三个月了。 报社里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广告部有几百万的欠款没有收回来,导致社里资金周转困难,不过已经在全力着手处理这个事情,希望各位员工能在江北都市报最困难的时候,用自己的肩膀□□着,陪报社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余落小时候的梦想原本是当一名教师,可在初中的那一年,她接触过一名新闻记者,亲眼目睹记者这个职业给被报道对象的生活带来的转折和变化后,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梦想改为了当一名记者。 高考过后,在填报志愿,选择专业时,她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新闻学。在这个行业四年,以前“高大上”的纸媒慢慢在走下坡路,可她心中“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情怀没有变。 报社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余落暗暗着急,房租马上要交了,自己每天还要吃饭。再这样下去,她在考虑是否该换一份工作,毕竟,梦想不能当饭吃,解决温饱问题才是最主要的。 *************************** 上午忙着外出采访,下午在办公室里赶稿子,这是余落每天雷打不动的工作时间规律。报社里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周边的同事都哀鸿一片,办公室的气压更是低迷。 余落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对着word文档爬格子。余落觉得自己在职一天,就得用心一天。如果自己哪天辞职了,则需要另当别论。 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几个刚进来的小妹子约着去吃火锅,贴贴“秋膘”。 “余落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呗!城北那边新开了一家重庆那边九宫格的火锅店,有朋友去了,说味道还不错!”背着背包,同事丁纯走到桌前,发出邀请。 余落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去吃吧!我晚上有点事。” “说了吧,余落姐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嘛!”几个女孩推推嚷嚷,一起走出办公室大门。 余落晚上确实没有事,但她实在不想参加这帮95后小妹子的聚会,虽然只相差4、5岁,但代沟还是存在的。她本就是一个性子清冷的人,不习惯和人走得太近,独来独往惯了,和人打成一片,不是她的作风。 今天全部搞完,时间有点早,才六点半。余落走出办公楼,一辆停在远处的奥迪车,看到她出来,朝她按了几声喇叭。 余落一脸纳闷地望过去,在看到主驾驶位上的那个戴着金框眼镜的五十余岁的男人后,她转头就朝公交站台走去。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这张肥头大耳的脸。 林国培忙下车,赶到余落的面前,语气里有讨好的味道:“余落,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昨天参加江北市商会换届选举,在现场看到你了。后来,跟工作人员一打听,才知道你现在留在江北了。” 余落表情疏离,看了一下表:“请问林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林国培瞄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你和秦夏生那小子还在一起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余落也没想到,自己的心竟可以出奇地平静,脸上的表情也一成不变,她淡淡地问:“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林总还对自己的养子念念不忘?” 她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十年过去,岁月终究爬上了他的脸庞,染上了他的眉梢,他的鬓角已经有泛白的趋势,但不变的依旧是他那温文儒雅的穿着打扮。谁也不曾料想到,这样一个媒体眼中的爱心企业家、慈善人士,却有着如此特殊的癖好。 林国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很是尴尬,忙着解释道:“那件事情……” “对不起!我还有事!”余落打断林国培的话,顿了一下,语气坚决:“还有,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联,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的工作!” 随后,余落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