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笑出现在醉仙楼所在的街道时,终于懂立春楼妈妈昨晚那句“去了便知”是何意。 两家店都修建在街尾,偏偏面对面离的不远,都是敞开大门做生意。醉仙楼金碧辉煌,足足有五层高,客人接踵而至。反观对面那家连匾额都没有,用木头搭建矮小酒楼,门可罗雀,确实是一看便知柳氏在哪家。 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 许笑进入小酒楼,对内部的装潢还是挺惊讶的。所有的东西都整洁干净,即使没客人,桌子上也没有积尘,看来平时经营很用心…… 老板是个老实的汉子,见有客人上门还挺惊讶,自家的酒楼已经近十天没生意了,想来客人不是金陵人。 “老板,不开伙吗?”许笑环视一周没看到女人,打算先吃了饭再找柳氏。 “客官,小店有个规矩,不能点菜,上什么菜便吃什么,不知您能不能接受?” “可以啊~”许笑点点头,倒觉得挺有趣的,“老板,你们这里怎么没人啊?对面醉仙楼人多得都快把门槛踏平了。” 老板脸上没了笑意,一脸淡然地说:“一不小心得罪了醉仙楼的老板和政王爷,普通人家哪里还敢来吃饭。” “和政王爷?他是几王爷啊?” “三王爷。”老板警惕性很高,并不想透露更多的信息,撩开布帘朝里喊道,“眉儿,有一位客人。” “好。相公,你让客人上楼坐吧。” 那声音甜美,若是唱歌一定好听,想必就是金陵十大美人之一的柳氏。 “客官楼上坐吧,被人看见小店有客人恐怕会给你惹上麻烦。” “好。” 许笑点头谢过他带路的好意,自己去楼上找临窗的位置坐下。 应该不会花很多钱吧,她出门特地多带了些……许笑用手摸摸腰间,原本绑着荷包的地方,空空如也。许笑连忙起身将全身搜了个遍,可仍是一无所获。 奇怪,钱包怎么不在了?明明买衣服的时候还在身上,专门拿出来绑在腰间……难不成是刚才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时候被人顺走了?亦或是路上掉了? 不管怎么说,钱不在了是事实,许笑心急也没用,有些认命似的坐下。 既然身上随便取一件配饰拿来抵饭钱都绰绰有余,她厚着脸皮吃完饭再说吧。 诚如老板说的,许笑坐了十分钟,都没看到楼下有客人进门,不少路过的人还刻意避着走。 许笑抬头,看着对面热闹的醉仙楼,心中不平道:真没意思,没客人就算了,连对面的客人都长得像都墨…… “哎?”许笑揉揉眼睛,确认再三,被看到的景象唬住了。 她没看错吧,对面三楼那个人怎么看都是都墨啊,他怎么跑金陵来了,旁边坐的黄衣服是谁?为啥两人在谈笑风生啊? “客官,你的饭菜。”突然出现在许笑身后的女声,吓了她一跳。 柳眉看她一脸惊恐,面色发白,出于女人的友好,一边摆菜一边问:“客官,这是怎么了?” “大姐,你过来!”许笑轻轻拽她衣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你帮我看看,对面三楼那个黄衣服男人是谁?” 柳眉抬头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道:“是和政王爷。” 偏偏是三王爷,五王爷和三王爷抱团夺权,视竞争对手四王爷为眼中钉,都墨怎么卷入这场皇室斗争的,难道他支持三王爷一伙吗? 许笑深觉不妙,轻摇头,对她说:“大姐,我时间不多,有话便直接问了,还请你诚实答我。你可是十八年前救助了一对父女的立春楼柳氏?” 柳眉上下打量她一下,看她年纪不大,回道:“不假。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我是杨霜的亲生女儿,如今在找他的下落,你可知他们离开金陵去了哪里?” 说到这儿,许笑突然发现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既然她是杨霜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不姓杨,反而姓许呢? 柳眉面露难色,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我曾许诺过杨大侠,绝不跟人透露他的下落,自当说到做到。” 看来她知道些什么…… 许笑拉着她坐下,换个角度慢慢攻略。 “我要感谢你为家父隐瞒下落这么多年,他现在才能平安无事活在某处。其实,我有一事想问,杨霜当初离开金陵后是不是去了齐云山?” 许笑仔细观察柳眉的表情,她的瞳孔并无变化,看来并没有说中。 “这我不知,当年杨大侠冒雨赶路,发热晕倒在立春楼门口,怀里还抱着孩子。我们于心不忍,把他拖回楼里照顾,仅此而已。他问我要了滁州的大概位置,临走前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滁州啊……许笑记得滁州在金陵的西方,既然十多年后杨霜把许婉送到齐云山,必然是去过齐云山。 琉璃宫,宣州,再到金陵,滁州,终点站是齐云山,完完全全是在地图上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又回到离琉璃宫不远的地方。当年追杀他们的人一路往北追,恐怕没想到他会突然调转方向往回跑。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笑抿抿唇,温柔地说:“我懂了,谢谢你当年救了他。” “哪里的话,杨大侠是个好人。”柳眉想到自己,感叹道,“好人应该长命的。”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柳眉担忧丈夫安危,急忙地跑下楼。许笑看了眼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吞了吞口水,决定留到她一会儿上来再吃。 砸门砸桌子的人都穿着褐色麻布衣,由一个头上贴膏药的人带头,看起来像是某人雇来的打手。 老板见柳眉下来,连忙推她上楼躲起来,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拆东西就算了,打人就过分了!许笑对于这群搞事的人很是看不顺眼,楼梯又短又窄,被堵着根本下不去,她转身翻窗从正门进入。 “哼,居然还敢开门做生意,不知道得罪三王爷的下场吗?正愁抓不到你们的把柄,今天逮个正着,拿你们一起开刀!给我上,打死了算王爷的!” 膏药男大手一挥,让弟兄们拳脚招呼,还没走出两步,被许笑从后面一脚踢中后背,摔到在地。 许笑提着裙摆,没有半点淑女模样,可惜了一身精心的打扮,嘴里骂骂咧咧着:“王八蛋,看你们谁敢动他们!” 膏药男被两个小弟搀扶起来,后背疼得直不起来,嘶喊到破音:“先把她给我灭咯——” 小弟们一拥而上,虽然他们身上带有武器,但是许笑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许笑主物理输出,平日没少跟人近战,经验丰富。 面对十多个人,许笑一串流利的腿上动作,不到三分钟全部放倒在地。 可惜她动作幅度太大,美美的发型都有些乱了。 许笑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心想:狗仗人势,就该好好的收拾。 都墨与和政王爷正在对面的醉仙楼吃吃喝喝,见对面那栋小酒楼起了骚动,又亲眼目睹许笑从二楼翻下来,终于上心了。 不是叫这丫头去查前任魔教教主女儿的下落吗?还查到金陵这里来了不成? 都墨放下筷子,懒懒地趴在栏杆上,指着对面对尹和政说:“和政王爷,你的人貌似在对面的酒楼打架呢?” “哦,是吗?那怎么可以,不如一同过去看看?”尹和政放下茶杯,主动提议。 “好啊。” 都墨难得的好说话,他挺期待等下许笑看见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打手们都趴在地上哀嚎,暂时没了危险,许笑上前扶住满头大汗的老板,关心道:“你们没事吧?” 老板摆摆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他的手还在颤抖,许笑顾不得许多,撩开衣袖一看,手臂上已经红了一大块。 “大姐,你带老板去医馆看看吧,别拖出毛病来。” 柳眉自是心疼丈夫,眼眶里的泪水不住的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说:“不用的,我们自己有跌打损伤的药。他们之前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我们早做了准备。我去房里拿药,劳烦先姑娘帮我照顾一下,不要他们伤害我的相公。” 许笑点点头,长腿一勾,勾来一根长凳,扶着老板在椅子上坐下,问他:“这三王爷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才来敢找你们麻烦?” 老板捂住胸口,道:“此事说来话长。” 许笑啧了一声,嫌他都这时候了还做事说话不够干脆。 “那你就长话短说。” “我本是朝中六品小官,十多年前,与黎家交好,黎大人官居二品,待人宽厚,在朝中举足轻重,如不出意外,在他告老还乡前是可以官居正一品的。可惜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太子病逝,朝廷势力开始失衡,文官和武将开始推荐不同的储君,皇上被奸人所惑,以为幕后主使是黎大人。”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黎大人一家一百多口,一夜之间全都被抓起来,皇上的意思是满门抄斩。黎大人的岳父是皇上的亲姐夫,有朝阳公主的求情,这才留下一个孩子,那年他才十岁啊。这个遗孤叫黎水冼,两点一先。那件事之后,朝中大为震动,再也没有人敢提立太子的事。可怜的黎大人,就这样背负着污名死去……” 许笑突然想起黎水仙说的话。“只要朝廷还需要我效力,我们黎家人都在所不辞”。 黎水仙?黎水冼?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了。可他怎么跑宣州清水街呆着去了?他全家那么多人被杀,难道他不恨现在的皇帝吗? 她不是黎水冼,自然搞不懂他的想法。 老板拭去眼角的泪水,接着说:“树倒猕猴散。黎家繁荣昌盛几十年,一夕之间彻底垮了,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半大孩子……黎大人生前对我百般照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被流放边疆。我上书辞去官职,发誓永生不做官,不涉政事,在和德王爷的帮助下才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抚养。后来我和眉儿结为夫妻,开了这家酒楼,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故事里的和德王爷便是得道大师吧,恐怕他是真的看破红尘,才选择出家…… 许笑明知故问:“可这酒楼里我只看见你和大姐两个人,当年的黎水冼去哪儿了呢?” “水冼一点一点长大,越来越像黎大人。皇城脚下难免被人发现,我们养了他不过一年,送到宣城的熟人那儿去了,连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在何处。回来是不能的了,不过他每个月都会托人带一封信回来。我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我就算对得起黎大人了。” 许笑长叹一口气,想不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恐怕老板和大姐都不知道黎水仙在宣城做小倌的事,她还是不要提的好。希望如大姐所说的那样,好人都长命。 和政王爷和都墨一同下楼时,都墨多嘴问了问个中缘由。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声名在外的三王爷要找这家破旧酒楼的麻烦? “你应该听说了本王四弟回来的事吧?” “哦~铁血王爷不驻守边疆,反而回金陵来了,动静这么大,想不知道也难。” 和政王爷点点头,笑道:“本王这个四弟可真是不让人省心,背着本王偷偷找他们问了黎水仙的所在,得了下落,差不多十天前就离开金陵找人去了。明明本王也亲自登门去问了好几次,他们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你说这事本王该不该生气?小做惩戒罢了。” 都墨在和政王爷背后冷笑,心想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恐怕早就想把他这个四弟千刀万剐了。和乐王爷军功赫赫,手上还有兵权,很难对付,皇权之争,一着不慎,结果就是今日黄花明日凉。 “原来是这样,王爷生气是应该的。但这个黎水仙有这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