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天依斩截地摇头,“这样的话,我也要学骑乘。我是通书什的什官,决然不存在所有人都在马上,而我步行的情况。”
“哎,你……还是要和我黏在一起。”
“黏在一起死,总比独留一个人要好。”
一丛人车马沿着路走了二十里许,逐渐地,在远方出现了一道藩篱。走在最前面的司马卫队向守兵出示了许可,卫兵们领着通书什和家奴们慢慢地行进藩篱当中。大家明白,这就是进了上林苑了。
在天依眼中,和在洛阳的禁苑一样,作为保护区存在的上林苑,里面的环境是高度自然的,并没有受很多人类活动的干扰当然,和洛阳的禁苑相比,这边的离宫别馆和军队及服务人员的驻地时时而有。精锐的中央军中应该也有驻扎在这面积达几千平方公里广袤的原野川泽上的。
部队沿着沣河往上走。在这条河的上游,就是著名的昆明池刘彻教习水军的地方。应该也有其他军队驻扎在这片广大的水域边。他们或许就会在这里住上两个月。
“风景很好!”天依看着旁边流淌着的沣河说,“这水也很清洌。”
“我看这几百年也不会有个渔夫,或许抓鱼随随便便抓到很大条。”小郑盯着广阔河面上细密的水波入了迷,“尤其我看快下雨了,我小时候,每次下了雨,大兄就出去钓鱼,特别好玩。”
“在禁苑抓鱼,这些可都是今上的私产!”阿绫轻声提醒他。
“是。”小郑的脚步连忙变得小心起来,仿佛地上的一棵草都是皇帝的私产。
又走了一段路,大家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没有那么多十几二十米高的树遮挡大家的视线了。在这会,天依看到,在远处,几片大面积水域以南,接近终南山的地方,树木植被还是比较青葱的。“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司马相如的这类描写虽然夸张了点,但是大致也是合乎情形的至少在冬季是这样。
在一处接近广阔水域的林口,队伍进入了另一批汉军驻扎的地方。在这片大驻扎地的西北角,似乎已经有一块空余的地方被清理出来,筑上院落和永久性的陶屋,以便卫队、通书什和家奴们居住。司马本人的军幕就设置在营地的中间。
很明显,这里的部队和先前洛阳地方的郡国兵是不一样的。光是来往的每个人都穿着制服,这一点就是地方部曲所不常做到的。而且每人身上的覆甲率要相对地高一些,戴着背章的军官一类的人物也较多。在这片各种统一颜色的海洋中,通书什的士兵们还是被淹没了。
看着大营中来来往往的士卒,天依下了判断看来相如赋中写到狩猎活动,“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里面提及的参与狩猎的将士,应该很多就是出自此营了。
“还好,有屋檐可以睡了。”乐正绫看着覆盖着陶屋顶的院落,“我就没睡过几天有陶瓦的地方。”
“毕竟是在苑中。”天依说,“我们能住到这上林苑的核心,也实属不易了。”
通书什的小伙子们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隐蔽的地方。楼昫一边走,一边看,发现营中军马很多,而且营帐的西门外有一片水边的平野,似乎非常适合作骑术训练。或许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就要在这个地方开始训练。
在这个水草充沛的地方骑骑马,看看风景,和几个兄弟住陶屋,想家了就向河南寄封家书,也挺好的。楼昫真希望这种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他知道,所有这优渥的条件,在三个月后都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尽力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这几天若要训练的话,大家一定要当心,从马上摔下来是很疼的。”祁晋师提醒众人,“一定要把脚牢牢地套进去,这样有所凭恃。”
听起来,祁晋师指的是马镫一类的物品。天依听了他的话,向四周的马匹看了看,发现很多马匹上有单面的马镫,它们只由纤维绳结和皮革组成,并没有金属制的,在这个时代应当还属于一种上马的器材。天依不知道自己的脚能不能套上去。
进入司马属兵的区域以后,通书什在军士的指引下把队伍集结到这个区域的东北一隅。大家将牛车上的辎重卸下,乐正绫和天依在营中分配了住宅,随后自己又回到家奴的驻扎地去,参与对女性人员住宅的划分。完了之后,三位什官又赶赴司马的军幕,将所有事情报与赵破奴听。整个过程忙下来,基本上也已经是食时了。上午并没有太多事情,且大营那边又送来了粮食,故大家便就地煮饭。
“能到这禁苑里面,也算是我们的福分了!”张嫂咯咯地笑着。
“哎,司马的指令是,下午那群小家伙就要分散给这大营里的人,开始学习骑马了。”乐正绫说,“这个过程要持续好几天,属于短时的强化训练,每天要给他们整,就在那外面的草地上。”
“那还不好?”众人说,“你的负担又减轻了,这下闲了。”
“我们也要去。”天依向女奴们道。
“啊?”大家吃了一惊。
“作为什官,这个什变成了一个骑士的什,我们什长却还是在步下,那就拖后腿了。”乐正绫说,“而且以后在河西也多有不便。故我和天依主动向司马提的要参加。”
“也是,”有人说,“从前我在别家干仆役的时候,他家女儿就有会骑马的,郊游骑着去。不过要穿另外样式的裤子,不然不雅观。”
原来在这个时代,还有其他女性是可以骑马出行的?这一点让天依没想到。看来她还是把世界看得太狭窄了。
“只不过那是小姐们的事,我们这等样人是不行的。”那人道。
“哎,我也想骑马!坐在马上,笃格笃格,原先一日程的路,半日就到了,多便利!”张嫂说,“可惜,只能让乐正姑娘和小洛帮忙圆我一个梦了。”
“不过就像祁叔说的,学习这个还是很危险的。往年坠马而死的都有人在。”乐正绫担心地说,“要是手下的小伙子,一个不小心,坠马了,那可真是损失不起。”
“主人应该会想办法的!”张嫂说,“你就可以放心了。”
“希望如此吧……”
下午,按赵破奴司马的指示,通书什本来要开始分散的骑乘训练。然而冬季的天气却没有顾及他们的计划。午时过后,乌云渐渐聚集了起来。
乐正绫和天依在当地军士的护送下将马牵出营门,来到水畔的草地上。军士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对她们说:
“这一会儿可能会下雨。二位长官,你们还需要继续么?”
乐正绫思考了一会:
“先试试看。”
戴着皮弁的年轻骑士遂将马匹的情绪、性格,以及上马的步骤,控鞭的力度,细细地说与乐正绫二人。结果,还未等二人上马,他的脸颊一抽,发现一滴雨水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未几,几篇雨雾从远处的群山中飘摇而至。
“奇怪了,这冬天的也会下这雨!”乐正绫蹙眉道。不过这里毕竟还是亚热带。
十六个训练马术的单元纷纷从或远或近的地方撤回营中。显然,开门的第一次训练不是很顺利。
“哎,刚上得这鞍,又要下来!”夷邕在经过两位什官时,向她们抱怨,“下次我们应该先卜个时间,选个没雨的时候,再好好地收拾它。”
乐正绫见状,也只能请骑士们将自己的两匹马也拉回马厩。这个下午的第一次训练遂不欢而散。而当大家回到院中时,地面的积水也已经生了一些,就连日常的课业也没法进行了。大家只能躲在陶屋的屋檐下,看着从檐口的瓦当滴下来的雨帘。
“冬雨。冷空气南下了。”乐正绫怅然地说,“不知道它持续的时间几何。”
“如果再恶化一点,变成了降雪,那到时候倒还可以试试。”
“嗯,那倒还可以,就怕一直是雨。”
天依伸手去接了几滴寒冷的雨水。还好,赶在降水开始之前,她们及时抵达了上林苑中的大营,并且获得了比帐篷更加温暖和安全的陶屋。而洛阳军的主力还行进在关中的路上,不知道他们此时和晚上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