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从里边容易突围,从外边却不容易打进来。”提及兵营的选址,秦志面带得色,抚着长须笑道,“这是老夫颇为得意的手笔。”
袁景知嗯了一声,毫不脸红地夸赞未来的泰山大人:“镇国公所言甚是,孤很赞同。”
“哈哈,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秦志大笑,很是欣慰地道,“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袁景知微微勾唇,不语。
秦志摸着胡子,又说:“以咱们兵营的位置,是不愁外头攻击的。北狄人即使敢来,也讨不到好去。以老夫看,真正的问题,也不在兵营内部,而是在这里。”
秦志抬手,指了指沙盘上的一个位置。
袁景知看了一眼,挑眉:“这是什么?村子?”
“正是。”秦志点头,无奈道,“咱们这里是兵营,有士兵日夜把守,能受到的影响终归有限。可这些村人,就不一样了。”
秦志不由感慨。
这百姓的处境,正是应了那句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只是这样的话,在袁景知面前,却是不好说出来。
袁景知颔首,道:“孤明白了。”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就让歆儿把劝农的事情停一停,先让这些人去收拾一下,准备离开村落吧。”
秦志叹息:“也只有如此了。”
袁景知嗯了一声。
他又和秦志商讨了许多关于战情的事情,便离开了主帅的大帐,去秦歆那里,对她说了些自己的推测。
秦歆听得蹙眉,面现忧色。
袁景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秦歆有些欲言又止。沉吟许久,才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要让那些村人老老实实地准备离开村子,很难!”
袁景知挑眉:“何以见得?”
“眼下,正是农忙的季节。这里地广人稀,每个壮劳力手里,都有不少可供耕种的地。”秦歆蹙眉,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告诉袁景知,“这里缺的不是地皮,而是种子和人力。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让他们停下一天的农忙,去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选择。我实在是担心,他们到底会不会按我的要求去做。若是他们执意不肯离开,我也不可能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走人啊。”
袁景知听得颔首,看向秦歆的眼神里,也多了不少赞许。
秦歆被袁景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袁景知微微勾唇,“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对这里的事务如此了解。”
秦歆闻言,笑容微微敛了敛,无奈道:“即使再了解这里,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不能改变的。”
在劝农之前,秦歆还以为,劝课农桑便是简单的推广种子而已。只要她推广了种子,村人就会跟着去播种。可等到真正着手去做了这件事,她才知道,劝农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的简单。
每个人心底,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把小算盘。村人的算盘是不想饿死,里正是想让自己的位置坐得更稳些。至于她自己,则是想多多积累一些粮食,好让袁景知和秦志打起仗来更加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目的,并不冲突。可要让每一个人都接受她自己的目的,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只会行军打仗而已。对于这些村人的想法,几乎是一窍不通的。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种子推广到民间?
秦歆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少。
袁景知看着秦歆的表情,微微蹙眉。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虽然对民情有所了解,却并不会为了一个村落的想法,而费心太多。
比起那些乡民,他就像高高站在九重天之上的神祗。神祗固然高贵,却也不可能深入体察那些乡民心底真正的想法。
归根结底,这些民众的事情,在袁景知眼里,太过具体和微小了。
他处理过南直隶的大水,也处理过流离失所的饥民。那些遭了灾的人,数量都是以成千上万来计算的。区区一个村落的人,在袁景知眼里,并没有多么重要。
但是,秦歆是在意这些人的。
袁景知沉默良久,
平素智谋无双的大衍太子,终于也有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袁景知迟疑良久,伸手轻轻揽过秦歆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很少做出这样的举动。伸出手的时候,动作都是生硬的。
接触到袁景知身上的热气,秦歆不由一震。
“歆儿,不要想了。”袁景知的声音自秦歆头顶传来,带着微微的震动,“说不定再过几天,这件事便会有转机的。”
这就是所谓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么?
秦歆微怔,苦笑了下,虚应道:“或许吧!”
袁景知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没有再说话。
秦歆靠在袁景知怀里,轻轻闭上眼睛。
次日。
天降大雨。
这样一场大雨,在北狄边境的干旱气候里,实属难得。
秦歆站在帐篷门口,仰头看着天上大颗大颗落下的水珠,微微拧眉。
前世记忆之中的甘霖,果然从天而降了。只是这场雨到底会带来什么,实在是不好说。
玉瑶跟着秦歆抬头看雨,高兴地咧嘴:“小姐,下雨了!这天气总算是没那么干燥了!您是不晓得,奴婢每天在边境这里,一张脸都快干巴成树皮了。不管用多少香脂,都没有办法养回在镐京时的状态了呢……”
她絮絮叨叨了许久,一回头,忽然发现秦歆看着天空发呆,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好吧haz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