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把玩着腰前的玉佩,慢慢道:“跟她说,我立刻回。”
“是!”
闻月没想到,这时候倒是王妃救她于水火。
谢翊作势就要走,可刚跨出拱门一步,他却又折返回头,定到了闻月跟前。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取出了那只玉镯,俨然是从前配给闻月的那只。
闻月一惊,尚来不及为撒谎而下跪,谢翊却握住了她的手,将那镯子推回了她的腕上,说:“闻月,这镯子自今日重新戴上起,除非死,不允脱。”
既是拆穿了她,却不降罪,闻月不懂他意欲何为。
正当她疑惑之际,谢翊却拿手附上了她的小腹,里头的小娃娃好似有反应似的,回踢了她一脚,闻月疼得吸了口凉气。闻月觉着,这小娃娃就跟谢翊一样,都不是个省事儿的主。
谢翊沉着眼,瞧不出情绪,但口气却是难得的温情。
“既然在乎孩子,那就好好保重,把然儿照顾好,把肚里的孩子安稳生下。”
他给了台阶,闻月也不是不识相。
她立刻跨前一步,撑着笨重的身子,重重跪下——
“奴婢定当不负王爷嘱托,但求他日王爷给条活路。”
闻月觉着,这时候提出希望谢翊给母子三人一条活路,倒不算是时机不当,于是她大着胆子回了出来。可回应他的,只剩谢翊的背影。
闻月不明白,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她唯独知道的,世人唯独知道的,是辰南王王妃养的狸猫的一根毛,也比一条人命重要。
上京城的人心太难懂,她也猜不透。
打点完了乳娘,四下便只剩母子二人。
然儿难得见回闻月,她原以为他会对她有所抗拒,却不想然儿很是乖巧,甚至还甜甜在他怀里喊了声“阿娘”。
闻月不知道他是认错人,还是认出了自己。
但当下,她唯一的反应,只剩满脸的泪。
她伸手揽住然儿,眼见他唇角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她从兜里掏出他喜欢的绿豆酥,蘸了点药粉,一点点往他嘴里送。
药粉味苦,小孩儿不适应,连连吐了好几回。
眼见奶娘就快回来,闻月只好加快了手头的动作,明知他不懂事,却仍含着泪抱在怀里轻拍,喃喃同他讲:“然儿,乖,阿娘对不住你。”
小孩儿不懂事,尝到苦味便挣扎着要跑。
闻月本就不敢抱他太紧,而三岁小孩正是顽皮时候,三下五除二就逃开了闻月的怀抱,跑出了后花园的拱门。
拱门后是片硕大的人工湖,穿越湖上长廊及湖心亭,就能一直通向王府前院。
那人工湖上的长廊栏杆很浅,失足跌落,恐有性命之危。
思及至此,闻月加快了脚步,好在在长廊头上总算抱住了然儿。
然而,未等她平复狂奔的气喘,自她身后突然伸出一双纤长的手,染着红色的蔻丹,那一寸长长的靛青水袖轻轻一挥,用力揪着然儿的脖子,直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只听“扑通”一声,原本尚在闻月怀里的孩子,已深深掉入池塘。
下意识地,闻月就要跳下去救孩子。
然而,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那人已用力一推,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落进了湖里。
闻月不会水。
很快,湖水淹没了她的唇,她的臂,填满了她每一次的呼吸。
快要沉到塘底的时候,她用尽力气抓了一把身旁的然儿,用力将他往水面推。可然儿好似失去了动静似的,灰蒙蒙地闭着眼,一点没了生气。
她的眼彻底睁不开了。
临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向来没心没肺的她居然生了点恨意。
她恨谢翊,为什么因王妃丢了只猫,便将他们娘俩丢在了后花园。
她恨她自己,为什么支走乳娘,害此时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毁了然儿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没完成父亲泉下的嘱托,白来了一趟上京城,怕是等黄泉路上见了,她也是无颜。
她开始后悔,后悔当年要是没跟谢翊走,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要害她?
谢翊?王妃?还是谁?
就这样,闻月死了。
怀着孕,死在了除夕夜冰冷的人工湖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