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抟成一口气,堪堪堵在了嗓子眼。
那是……什么?
她有九条尾巴……?不,也不对,另外八条只是灵体,那不是她的真身,她明明只是一只在肮脏旮旯里出生的普通野猫。
“世砚。”
她忽然听到耳边空幻一响,在硕大且带着难闻味道的兽嘴中不断震荡着回音,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世砚——”
世砚……是谁?为何在这种极恶之地,还能听到别人的名字?总不至于是将死之人的幻觉吧?
海兽卷起巨型舌头,将她不断往喉咙处推去,伴随着黏腻的唾液,令白念迟一阵泛恶。她露出自己的尖爪,四脚死扣着它的舌根,以至于不被它彻底咽入腹中。
危急关头她竟然还在想:葬身鱼腹的死法也太难看了点。
彻底化成猫形后,身上的衣物陆陆续续顺着滑腻的食道滑入鱼腹,原先袖子中藏着的避水珠也跟着往下落去。白念迟绝望地闭上眼,又问候了一遍流光的各辈祖坟。
鱼舌的剧烈搅动之下,让她终于抓不住舌根,身体失去了支撑,直直往下坠去。
她在它长满倒刺的食道中受尽折磨,一身的皮毛下遍布着细小的伤口,就连一向清明的那双碧眼,此刻亦是蒙上了一层血雾。
可恶,竟给自己说中了,还真是有命进没命出。
白念迟闭上眼睛,调用起全身的灵力,胸口急急聚起一束光线,自下而上地将海兽内里照得惨白一片。紧接着那道光束向上升去,如同烟花般四处炸开,化作了千百道刃影,拖着光影往暗红色的内壁上冲去。
海兽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的同时,身下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身体托了起来,周身浮起一层球形保护罩,一路将她向上送了出去。
海兽因剧痛而咆哮,保护罩趁机带着她,从大张的兽嘴中飞了出来。
白念迟被平稳放在珊瑚丛中,喘着粗气望向那痛苦翻滚着的海兽,似想要将身体里的异物吐出来。但那些所谓的异物,全是她以不明而来的灵力术法变化而成的光刃,根本没有实体,怎可能轻易就被吐出。
海兽表皮坚韧的鳞片之下,渐渐地显现出了诡异的光斑,随后便是斑点之间连接着的裂缝以不可捉摸的速度遍布了它的全身,像是它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这层坚硬的鳞甲,剖腹而出。
白念迟受了伤,再支撑不住,软着四肢瘫倒在一边,尾骨处的八尾灵体恰似她流失殆尽的气力,挣扎着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不见了。
最终她晕厥了过去,来不及看清那海兽到底成了什么下场。
她做了个梦。
不知道算得上是好梦,还是噩梦。
梦境里有一位九尾女神仙,碧眼红唇,冰肌玉骨,姿色窈窕。她立于无垠的大海之上,迈着急促的步子,每一脚都激起一片绝美的涟漪。
她好像在找什么人。
“世砚——”又是那个声音,极具实感地传入耳中,在白念迟编织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画面一转,从美煞旁人的碧水蓝天,到了一个昏暗的山洞里。女神仙怀里抱着一人,他身着青色血衫,青葱玉指垂在身侧,苍白且骨节分明,只是已没了气息。
白念迟没缘由地觉着这只手很是眼熟,奈何梦中昏沉,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相貌,却越是靠近,就越是看不清他的面庞。
阴冷的山洞中,女神仙抱着冰冷的尸体,坐在有些泥泞的尘土之上,慢慢地取出了袖中的匕首。
那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了,分不清到底是女神仙发了疯,还是白念迟的梦境发了疯。她一刀斩下了自己的白色长尾,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将它挥到空中。
那白尾之上染着鲜艳的血色,有些刺眼。当它被抛到了制高点,似乎定了一瞬,而后缓缓下落,从末端开始,一点一点地化形成了一口冰棺。
梦境在女神仙割下第二条尾巴的一瞬间戛然而止,白念迟蓦然苏醒过来。
她垂眼凝着眼前的无尽黑暗,有一瞬失神。
眼角有东西滑落,痒痒的。她缓慢地抬爪拭了一把,触感温热湿润。她觉得有点荒唐,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梦流泪。
白念迟揉了揉眼睛,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坐起身子。
海兽已不见踪影,又或者说,已成了这东海的新的祭奠品。有几块巴掌大的白色皮肉打着旋停在了尾巴旁边,再往外仔细看过去,离她不远的几步开外,还有半颗兽头毫无生机地伏在珊瑚丛中,那颗怖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颇有种死不瞑目的意味。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孤零零的尾巴,心想也许是危急关头看走了眼,九条尾巴和忽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她又怎么可能会拥有?
正想着,无意中尾巴一扫,将丢落在身边已失去光泽的避水珠拨出了一小步。她将它捡起,忽然明白过来,困身兽嘴中时,是它生出了一层保护罩,带她逃离了困境。
余去冬说的果然没错,避水珠能救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