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并不知道他和那小姑娘的前缘,还笑呵呵地对他介绍:“这丫头是南桥楚四郎的长女,单名一个烟字,虽然没有正经拜过师,却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可惜你这就要走了,不然你倒是可以替我多看顾她些。”
没有正经拜过师,怎么就成了你正经的徒弟?
谢石懒懒地盯了他一眼,老爷子笑着捋须,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还说道:“哎,我心里也愿意把你当亲徒弟的,可惜,可惜。”
谢石淡淡地道:“我有师父了。”
老爷子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孙捭阖那个老鬼嘛!其实我了解他,当年他捡了你回来,分明是当儿子捡的嘛……”
谢石面沉如水,道:“我走了,老头。你照顾好自己,活久点,以后……”
他停顿下来,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深深看了坐在马扎上一片惬意的老爷子一眼,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悠长的街巷中。
距离学堂门口半条巷子的地方,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人家的门楼底下露出头来,远远地张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是不是他?”
“就是他,不会有错的,没想到他还和这个老瞎子挺熟……先报给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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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烟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了一前一后回来的束氏和楚烁。
她略停了停脚步,等在了门口。
走在前面的楚烁衣襟裤腿上都蹭着泥,像是从什么泥窝窝里打了个滚出来的,脸上阴云密布的,抬眼见了长姐,眼神微微一闪,只当作没有看见,一阵旋风似的从她身边擦过去,冲进了院子里。
后面的束氏面色同样不好看,听见楚烟叫她“阿娘”,胡乱地点了点头,道:“怎么不进去?”
楚烟微低了头,没有说话,束氏也没有在意,脸色沉沉地进了门,就叫着“阿烁”:“我看你是皮子痒了,镇日价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瘪三鬼混,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明日别想再要钱花……”
楚烁尖声反驳。
束太太站在台阶底下,看着小姑母子吵成一团,内心大骇,不由得转头去寻外甥闺女的踪影。
小姑娘好像没有听到院子里的争吵声似的,从厢房里提了个篮子出来,往大门口拐去,束太太想要叫她时,却被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噎住了。
楚烟二回出了门,就往瑞锦坊去。
女掌柜正同客人说话,见她提着篮子进门,眼睛一亮,叫道:“楚家丫头,你来了!”
客人也跟着转回身来,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年郎,年纪不大,白净的面皮上一双乱飞的桃花眼,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穿着潞绸的直裰,修长的指间捏了柄磁青的折扇,大摇大摆地扇着,活像个妆扮上戏台一般标准的纨绔公子。
楚烟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把篮子放在柜面上,揭了搭帘,就露出里头整整齐齐摆成排的,颜色各异的小香囊来。
女掌柜喜形于色,忙把篮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发觉楚烟没有放手,讪讪地笑了笑,问道:“都是给嫂子的?”
楚烟“嗯”了一声,道:“一百个香囊,七十二样花色,还有十副络子,一并都出给你。”
女掌柜眉毛都挑飞起来,忙另取了个香木匣子,又拿帕子擦了擦手,才从篮子里一个一个地往外取。
一旁的客人受了冷落,也不生气,自顾自凑了过来,看着女掌柜拿出来的香包,道:“这个就比之前的都好看,小姐姐,麻烦给我一样来一个。”
又转过身来,看着楚烟,笑眯眯地问道:“小妹妹,这些都是你家人做的吗?”
他称呼孟浪,也幸好年纪不大,目光又清亮,倒不显得猥琐。楚烟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向旁边挪了挪,没有搭他的话。
女掌柜轻咳了一声,道:“这个要等到端阳才卖。”
那少年却道:“我出五倍金。”
女掌柜不由得动容,下意识地看了楚烟一眼。
这个人怎么看上去脑子不大清醒的。
楚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少年“唉”了一声,笑道:“我过两日就要上山去了,等不到端阳再来,但心里又实在喜欢,错过了要遗憾一辈子的。”
他说得夸张,把女掌柜都逗笑了,见楚烟面上并没有坚执拒绝的样子,就道:“小公子自己来挑吧。”
又好奇地问道:“小公子要上什么山?我们这附近可没有什么名山。”
少年随口道:“我要到天一庄去投奔谢少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