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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捉虫)

谢槐玉耐人寻味的拂了她一眼,半点也没有照江窈预想中剧本发展的样子。  他抬了抬手,看到焦糖色袖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朝站在门槛上的江窈招了招手,逗猫似的。  江窈脸上发烫,心底忍不住诽谤,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待她的态度就算比不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好歹不要摆大爷的谱成么。  而且,僧袍还是她去找藏书阁的扫地和尚苦口婆心借过来的。再说了,僧袍都是一水儿的驼色焦糖色卡其色,放在现代,那都是高级流行色。  要是连枝知道江窈心中所想的话,大概会选择闷声撞墙,什么“借”,明明是公主她哄骗过来的。    但是连枝很快就感受到了闷声撞墙是什么滋味,她刚把伞放在檐下。  “有劳连枝姑娘。”里面清冷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就像司乐坊琴师拨动琴弦时的不疾不徐,很让人心神安宁。    连枝在宫里摸打滚爬长大,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儿也是有的,摸着门缝往里探了一眼。  公主她居然亲自给人斟茶递水。  连枝有点拧巴,连捡回来的公子哥儿睡了公主的香闺都不计较了,公主她以前在衣食住行上可都是被宠在手心里的人,前两年有个宫女煮茶过了火候,公主碰都没碰一下,皇后知道后,悄没声息就把那宫女给发落到浣衣局去了。  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江窈轻手轻脚从里头出来,还不忘栓上门,一阵望天。  她感觉自己像捞了块数九寒天的冰垛子回来,还是那种岿然不动凿不开的,一壶开水浇上去都捂不热化不开。  不仅眼高于顶,鸠占鹊巢,还对着她吆五喝六,明摆着把她当使唤丫鬟,这种感觉她最清楚不过。刚穿来头两天,她还不适应宫闱里头的种种,奈何她古装戏接了不少,适应能力比较强,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凡事都亲力亲为的话,挨罚的会是连枝。  并且无论底下是哪个宫女太监犯了事,许皇后总把错处都归咎到连枝头上。  有一回她替连枝抱不平,难免嘟囔了两句,连枝就被她牵连得一顿鞭笞,那叫一个触目惊心,不堪回首。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于是她只好假模假样做出主子的姿态来,活脱脱一个封建社会小地主。  当然了,私底下她待连枝可谓是十分体恤。    连枝还没反应过来,手上捧着的小册子被人一把夺过去,她“蹭”一下从石凳上起来。  “殿……”她下意识喊一声殿下,江窈赶紧压住她的唇,后面的字被咽进肚子里。  江窈拉着她往院子外面躲,连枝也看出来了,她很糟心,她的小殿下哎。  然后连枝低眉顺眼,很是丧气的模样:“奴婢知错了。”  “能耐啊,”江窈简略的翻看起来,通篇都是关于自己的日常琐事,连说过什么话都一字不落,“简直快和死亡.笔记相媲美了。”    连枝大窘,虽然她听不懂自家公主有时说的生僻词汇,但是和死亡沾上关系,八成不吉利。  “殿下要责备只管朝奴婢来就是了,何必说些晦气话,若是教皇后娘娘知晓了,又该——”  江窈合上小册子,朝她额上轻拍过去,细碎的刘海有些压塌下来。  “你到底是跟在母后身边伺候的还是跟着我啊?”  想了想,那句难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与其给她当耳目,不如来做我的心腹,你怎么做亏本买卖呢。”江窈看不过去,替她理了理发帘,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想起来以前有个相声演员因为师徒纠纷被没收名字,古代那些御下的手腕她不是没听说过,现在想想,存在即合理,恩威并重还是很有必要的。  该在连枝面前立一立威了。    院落的石桌上,江窈半倚坐着身子,摊开裙裾,盛了大片叠成纸鹤的碎纸,花瓣一样被她搅了搅。  “抓阄吧。”她吩咐道。  连枝只好也学她捏着嗓子,轻声细语的说话:“殿下,能换个别的惩罚么?”  江窈冲她摇了摇头,眉头一拧,她不太高兴了。  连枝硬着头皮伸手捞了一把,江窈提醒她:“只许挑一个。”  摊开一看,吉祥,如意,富贵,荣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欲哭无泪。    江窈以前有一次午憩听到窗外有人议论过连枝的身世,好像是赵嬷嬷的远亲,抱进宫时尚且是个襁褓,一出生便是个孤女,连枝还是她生母临终前给她取的名。  人嘛,多少都有执念。  江窈就这么看着连枝苦巴巴一张脸,隐隐约约还有阴转雷阵雨的趋势。  她正色道:“诓你玩的。”    晚上有小和尚来给她们送了食盒,江窈掀开一看,清清淡淡一碟白豆腐,连青菜叶子都不见了,她索性递给屋里那位仁兄了,也不管他醒没醒,直接往桌面上一撂。  说实在话,江窈也不是真的豆蔻年华,她虽然是个颜控,但她的理想型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懂得体贴人的那种,更何况她非但不计前嫌,反而好心好意伸出援手,哪有这样使唤人的。  连枝一如既往的给她开小灶,煮了陈皮红豆小圆子,两个人用了膳,江窈美名其曰要去散步消食,连枝只好硬着头皮跟她去。    来静安寺的这几天,江窈带着连枝都快把周围的院墙转了个遍,占了大半个山麓而建的皇家寺庙,江窈耐心十足,到底还是给她摸索到一条翻墙的绝佳路径。  而此时连枝放下一团麻绳工具,轻轻松松落地,转身对着院墙顶上的江窈展开双臂。  “殿下,我接着你呢。”  江窈:“……”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好不好。    连枝提着盏宫灯给她照明,直到月上梢头,江窈的弹性绳套阱才设置好,同时还和连枝科普了一番,猎物被绳套套住后会扳动机关,幼树弹起,将猎物吊离地面。  “说不定明天咱们就有野味打牙祭了。”  连枝不想给她泼冷水,一如既往捧她的场:“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  “那是。”江窈掌心泛红,三步一回头,眼神一个劲往回瞟,生怕陷阱出了什么遗漏。    连枝拿起随身带的绢帕给她擦手,远远的看到官道上的人马,隔着婆娑树林,后知后觉开口:“似乎是郑侯爷。”  江窈循着马蹄声望了一眼,为首的人骑一匹白蹄乌,那是当初老侯爷的战马,如今嫡长子郑岱将近弱冠之年,自然由他袭了定国侯的爵位。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骨碌一转,肩上披着的月白披风被她解下来,金线织出来的纹路,蚕丝锦的料子,折折叠叠卷起来可以放到画筒大的匣子里,普天下独此一件,还是旧年她生辰那一日光熙帝送她的贺礼。  话筒已经递给连枝,她总不能不接吧。    郑岱在临着寺门的石阶下面勒住马绳,前些日子因为建章公主一事,光熙帝前脚忍痛割爱把人送出宫,后脚连带着禁军都调过来了。  禁军统领早已收到风声,大步流星下了石阶,郑岱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居高临下问他:“全城宵禁,天子脚下,竟有刺客畏罪潜逃,静安寺内可有异样?”  “回郑侯爷的话,寺内一切安好。”    江窈整个身子掩在树丛里,大大的芭蕉扇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她捏起鼻子,瓮声瓮气大喊了一声:“天呐,公主殿下怎么在歪脖子树那儿?”  要知道,禁军统领话音刚落,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郑岱果真中计,缰绳一甩,调头朝歪脖子的方向去了。    江窈抿了抿唇,脸上浮出几分笑意,堂而皇之一路径直进了寺院正门,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禁军统领:“……”  他都想给这小祖宗跪了,一时间齐唰唰这么多道视线盯着她瞧。    夜色迷离中,她的裙裾飞舞,柳条枝抽出来的楚腰,她个头蹿得不高,她骨架属于娇小一类,该有的轮廓风致一样不少,所以身段比同龄生得姣好许多,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似的,颈后的肌肤白皙。  时值晚秋,她仍旧穿着软罗烟的料子,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鬓边的发带正好被风掠在耳后,落在齐胸裙边的璎珞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几乎要敲在人心坎尖上。    不得不说,圣人不愧是圣人,一语中的。  建章公主出生时,光熙帝下旨大赦天下,当即大笔一挥,给她从《诗经》里取了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下一刻众人慌慌张张埋下头,有几个青瓜蛋子甚至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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