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有所不知。”澹台简沉声道:“前日王上昏迷,此时若有异动,必会引起他们怀疑。左将军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决定到大年初二,王上醒后,以侍亲祭扫的名义再送她回靳城。”
景仲淡淡“唔”了声。
“听说,前段时间大娘娘请她去过。”澹台简默了一瞬,又说。
景仲掀起眼皮子,见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问道:“她没缺根胳膊?”
“没有。”
“少了条腿?”
“完好无损。”
景仲嗤笑:“稀奇,罗刹变菩萨了。”
澹台简凝眉,亦有所惑。
景仲有点疲累,问:“她今天来干什么?”
“求安。”
景仲嘴角勾起三分笑意,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澹台简继续说:“她向我说,她不是大邯公主,原本只是伺候大邯公主的宫女,王上入京议和,公主不愿远嫁,便封她以公主之名,送来柔丹。她道自己在大邯无根无基无亲友,王上是她一生荣辱所系之人,恳请过来服侍王上。”
“据乌云珠说,王后淑静,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她没有察觉异样。”澹台简又补充了句:“不过,她的话实在可疑……”
“是真的。”景仲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解手中的九连环。他觉得眼尾微不可查跳了两下,那夜画溪的手捧过他脸颊。他道:“她右手手指有薄茧,刺绣留的。”
真公主不用辛苦做女红,累得满手是茧。
澹台简眸中闪过一丝狐疑,他望向景仲的方向,试探性地开口:“王上的意思是……”
景仲解九连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们可有所行动?”景仲眉宇间有了烦色。
澹台简苦着脸道:“大娘娘谨慎,当年那样的情况她都稳得住,更何况现在。”
景仲几不可见地皱眉,说:“和老狐狸周旋,真需要耐心啊。”
“无妨的,只要她存不臣之心,早晚会露出马脚。”澹台简附和安抚。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澹台简咳嗽越来越急。
“先生身体不适,先去歇息。”景仲阖目:“让温清送你回去。”
澹台简揖礼告退,行至门口,又想起画溪的事情,复问:“王后那边,王上打算作何处置?”
景仲双目闭着,沉默须臾。
澹台简一看他这模样,差不多揣摩出他的想法,又道:“大年初二,我会让左将军以侍亲祭扫之名送她回靳城。”
他拿起放于一旁的披风,仔细披上,正要出门,忽听身后的景仲开口道:“让她过来。”
*
除夕这日,早起天边就阴沉沉的,掺了上等浓墨似的。
东殿冷冷清清,画溪这几日心事沉甸甸,什么年货也没准备。桃青大早起来,找来红纸剪了几张窗花,贴在窗子上,才让死气沉沉的东殿有了几抹浓艳色彩。
昨日晚上,画溪梦见自己被吊在城楼上,手脚断了大半,头上悬着一把尖刀。
城楼下是大邯和柔丹的军队,两相对峙。
她惦记着,自己的生死。
用过早膳,有人抬了东西来。
画溪正在园内,擦着一把匕首。
匕首是她从大邯带来的,皇宫出来的东西,吹毛断发。
来人抬来几幅柔丹绣屏,还有一张红彤彤的地毯,说是明奎将军送来贺王后新禧安康:“明将军说未能亲自到王后面前贺新春,晚上大娘娘处的宫宴再向娘娘赔罪。”
画溪停止手里的动作。
自马车里醒来,画溪就预料到了今天。她抬眼望了望天,深冬寒冷,她在阴沉的天下擦利刃,腮若胭脂。
梦中她半死不活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她想,如若真的要死,也该死得体面些。
她换了件崭新的衣裳,石榴红的长裙,鲜艳得近乎妖娆。
今夜大娘娘宫内设有宫宴,早早请了她,大娘娘还贴心地嘱托说这是她嫁过来第一次宫宴,满柔丹的王宫女眷都等着见她。即便身体不适,就算抬也要由人抬过去露露脸。
画溪知道,今天哪怕装病也不成的。
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走回来,离开东殿时,她把匕首揣进袖内,紧紧攥着。
出发时她没带桃青。
桃青追出殿外,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撒:“公主,晚上宫宴奴婢陪你去。”
这么多年,她从没把桃青当做奴婢。疼爱是真的疼爱,她眼角含笑,正要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