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谈到缺了兵器,天外便飞来一把长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路平蹬蹬蹬又退了三步,只见林子中缓缓踱出一人,这人身着青衫,作书生打扮,颏下五柳黑须,面如冠玉,瞧不出真实的年纪。
青衫书生踱步而出,步行极缓,但眨眼间已到跟前。陈孟起一时间又怂了,不敢吭声,但这也算是表明了态度,路平心中更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却听对方问道:“你是路平?”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令人惊悚了。路平心中一颤,手里的短刀险些捏不住掉到地上。
自面前这书生露出身形,他脑中念头千转,早已打好无数的腹稿,甚至连最最滑稽的可能都想到了:对方是洪七公,循肉汤的香味而来,喝了我的汤过意不去,教我一套降龙十八掌……可惜烹饪不精,身边又没个精通厨艺的妹子帮衬,说不定十八掌我只能学三掌,嗯,三掌就三掌,反正我能加点……
没料到对方开门见山,就是为自己而来,连名字都知道。
心底的记忆一页页翻过,始终查不到这人的相貌。
路平拱手问:“正是在下,不知先生是……”
那书生不答,却把眼睛转向了悬于西方的圆月,月华流动,洒在他脸上,映着篝火跳跃的红光,忽明忽暗,瞧不清神情。路平的心中突突一跳,想:“难道是我那个死掉的父亲,或是……叔叔?这是……千里寻亲?”
正自乱想,忽见青衫书生头颅低了下来,目光平静地投向路平,道:“原来如此。”
路平静候下文,却没了下文,一时间心潮涌动,不可自制,想道:“原来如什么此?你倒是说啊,这么没头没脑的,我怎么跟你交流?”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断刀,做好了搏命的打算,口中道:“先生专为在下而来么?只是区区路平,无名小卒一个,先生为何能认出我来?”
书生道:“倒也不是专程为你而来,恰巧有事,顺路便来看看。以前我心中有诸多疑惑,但一见了你的模样,终于解开了难题……你不姓路,其实姓石,对么?”
路平手脚有些冰凉,疑心自己就算趁机出手也拿不稳断刀,心中好似翻过了滔天巨浪:石达开这事,终究绕不过去。
路平勉强颤着声道:“我是路平,姓路名平,以前是,以后也是,这辈子都不会姓石。”
书生道:“你这样想也是对的,前尘往事似云烟,过了便过了。只是……你说你是无名小卒,以前或许是,以后就未必了……”
路平听懂了一半,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暴露,他还想问一个问题:“定北侯当年到底因何被杀?”
他实在不愿听到“造反”“叛国”“投蛮”之类的字眼,但在心底最深处却又觉得难免。只见书生沉吟良久,忽而笑道:“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行了,说穿了脸上都不好看。”
路平不再发问,好半晌,又道:“报仇之事,与我无关。”
他忽然这样怂,一半是真话,确实不想卷入这场恩怨;另一半却是畏惧。
不仅仅是因为陈孟起的沉默,意在剑先的状态下,他瞧不出对方有无出手的打算,也瞧不出对方的真实实力,但剑意似乎有灵,只是一个劲地畏惧,想要逃离,越远越好,这是面对五云夫人、面对疯了的承影剑鹿大都没有过的状态。
他到底是何人?
书生点头道:“我知道。但燕飞春眼里容不得沙子,定会来找你。你把剑捡起来,我看看你功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