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白府再没人找过自己。谢府中庭,露水从叶上快速滑下,滴进碧绿潭水,荡开一圈涟漪很快平静,只是这平静在其他摇摇欲坠的水珠面前显得太纤弱。 沈娆摇摇枝叶,一场急雨砸落湖面。 “到那时趁兵荒马乱,您带白丞相到山南细河,自有人接应。” 这声音干脆刻板,直线收放,不掺杂一丁点儿情绪。 沈娆嗯了声:“你家主子和闲王府里那位老人如何了?” “主子说您若问到,叫您不必担心。她在沂县等您的好消息。” 沂县是司寇丹与皇贵妃初见地,也是皇贵妃奶夫的老家。被沈娆强烈建议暂时出京留一把后手后,二人一拍即合,选了那片依山傍水的土地。 “好。”沈娆转身,看了看面目普通,一混进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女人思索道:“计划还得改一改……” 翌晨,缱绻的蓝从皇宫延展到远处翠中带金的山,透过云层罩下来的璨光颇有几分返热的气势,浩荡队伍以锣鼓开道,龙辇为首,出城直向山去。 未有停歇,到围场已是深夜,众人疲惫,都没了说好的共宴心思。各自安营扎寨,草草清洗,胆大的挨枕头就着,胆小的拥着帐里微弱的烛光入睡。 夜正深沉,平躺的沈娆倏地睁眼,一阵风刮开帐口。 她起身,进来那影子道:“丞相回帐了,动手么?” 原计划是在回程日,众人打猎精疲力竭也放松了再出手,但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岔子,是以沈娆临走将时间往前提了提。 “动手!” 夜幕里,一条条影子飞速穿梭,她在那人出帐后换了身儿夜行衣,猫着腰,小心地向山南处去。 身后计划里短兵相接造成的恐怖与喧哗爆发,随着沈娆移动,一阵阵尖声叫喊的音量越来越小…… 沈娆等在细河边,将伸手不见五指等成晨光熹微,约定好的也没来。她捏着宝剑,心头惴惴。 “谢大人。”后头忽然传来一身呼唤,愕然转身,该被扛过来的人好端端的,正穿过郁郁葱葱的绿黄,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沈娆心一沉:“白丞相。” 白华瞄了瞄她身边的小舟:“这是在等谁?” 她手指微微收紧,答非所问扯谎道:“等人私奔。” “哦?”白华已然走到跟前:“与谁私奔?” 二人距离不算近,可也不远,足够沈娆看清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自己仓皇的轮廓。后退半步,突地,耳后疾风袭来,她迅速转身,“铛”地挡下致命的攻击! 白华手一扬,稳稳接住被手刀砍晕的女人。 沈娆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能感觉到自己被吊了起来,一双手腕紧紧拽着,脚不着地的悬空感难受极了。这是要等醒了用刑!遂只动了动耳朵,并未睁眼。 “还不醒?”这是沈君的声:“再泼!” 一瓢又一瓢拔凉的水泼到那人脸上,她还是一动不动。等着审人的众人都皱起了眉。 白华凉凉道:“用针扎指尖儿。” 有狱卒应了声。 沈娆适时地在针方碰指尖儿时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眼前景象似乎被吓到,短促地啊了声,不自觉地往后缩,带动上头铁链子哗啦哗啦地响。 白华冷笑一声。 狱卒愣了愣,退到一边儿。沈娆这才看清屋内整体面貌。 大理寺专有刑房,大而脏乱,充斥着积攒已久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一百零八般酷刑刑!具一应俱全。离她最近的是方才奉命扎指尖儿的狱卒,然后是出损招的白华,再就是沈君。她坐在一看就与这刑房格格不入的,干净簇新的案后,冷眼打量着自己:“谢景澜。你与逆王沈娆是何关系?” “臣惶恐!怎敢与逆王扯上关系!” “啪。”一玉件儿摔到眼前裂成两半。 “好好想清楚再说话。”沈君威胁道:“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你老家那一大家子人!” 谢家现在早已人去楼空,沈娆并不担心这个,然想着刚醒来稀里糊涂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境况一点儿也不了解,要多套点儿话,便作出一副努力低下头的模样,垂死挣扎道:“陛下,这处光线太暗。臣虽看不清,却也清楚臣是绝无可能与逆王扯上关系的!不论秋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求陛下明察!” “死鸭子嘴硬!来人,给她捡起来,放到眼前好好看一看!” 沈娆这回看清了。虽方才就有猜测,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子!目光下意识飘到白华那儿,白华面无表情,幽黑瞳孔里,是露骨淬毒的恨意。 “这回看清了?”沈君嗤笑:“你们倒精明,临时改了主意,没来得等朕的暗队过来!可惜朕乃真龙天子!有气运加身,得上天庇佑!”她语气又趋于温和:“谢景澜!你若都现在交代了,朕还可以饶过你的九族!” 她再问道:“说!你与沈娆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司寇丹她们,现在躲在哪里!” 这么问,那就是只捉到了她。那还好,既然已经暴露得彻底,沈娆不再狡辩,选择沉默。 “谢景澜!” 沉默。 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沈君怒火彻底爆发,目光在刑房内划过,停在一烧得通红的烙铁上。 “喏。”她指了指那烙铁,厉声道:“来人,用刑!” 狱卒得令,要去拿那烙铁,却被白华阻止。 沈君望着白华挡在狱卒前面的那只袖子眯了眯眼睛,白华转手拿了发着红光的烙铁:“陛下,臣来吧。” “嗯。” 白华一步步走来,沈娆咬了咬后槽牙。虽说这具身子是泥塑的,痛感一点儿也不钝,甚至比自己那具得了仙气蕴养许久的敏!感许多! “啊——!” 惨叫入耳,肉焦的气味使这个屋子味道更加令人作呕。沈君看着肩膀糊了的谢景澜勾了勾唇,毫不留情的下死手,白华应该没问题。 帝王的喜欢,说得再深厚,也少不得八分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