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白华喃喃,忽又冷脸厉声道:“前朝逆王早就伏诛,哪容尔冒充!” 语罢,匕首逼得更紧。 沈娆无奈道:“四年前你游街那日被袭是我救的你,湖里我给你度的气,这事只有你我知晓。还有奶夫的蛋羹,做好吃的秘诀是放艾草熏蒸,坠崖前,咱们也算一起看过……” “别说了!”白华情绪突然激动,声音微大,沈娆连忙闭嘴,提心吊胆往门口望。 所幸屋门隔音甚好,外头的人应当是没听见,沈娆收回瞥屋门的目光,松了口气。 就见白华正冷冷打量自己,眼珠子发红。 她不自在地抿抿唇:“相信了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吧。” “救?”白华嗤笑。 目光如刀,将沈娆层层剖开,心中存着的从前的腌臜算计与厚重愧怍都暴露在那眸下。 “从前是我错。”她盯着白华,郑重道:“我今后再不伤你!” 白华被那双黑得剔透的招子照得心抽抽,“呵。”他将匕首撤了,回身道:“我很好,并不用救。你……”他背对沈娆,压了下心中翻腾上来的酸涩,咬唇道:“既然有这样的气运,两死两生,便自己苟且活着去吧!” “白华……” 他冷漠打断:“快走!不然我便叫人进来了!” 沈娆看着他淡漠的背影搓手顿足。 她上前:“你真不走?” “真”放露出个音儿,白华被手刀一砍,软绵绵倒下去。 永延殿有通往相府的地道,她下界前匆匆过了眼,相府本身就偏僻,此刻又十分破败,是条好路。遂将人一抗,在屋里摸索起机关。 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隐蔽机关还未有头绪,沈娆急得直冒汗。 她将白华放下去,人砌歪在墙角,不知道碰了哪里,眼前一整面墙缓缓移开。 小心进去看了眼,确认没问题,喜不自胜,连忙将人抗着就跑。 身后,那墙缓缓合上。 帝后大婚,洞房花烛君后离奇失踪,女皇大怒,也顾不得落面子遭人耻笑,下令通缉白华,活捉者赏金万两,捡尸千两。 百里之外县城。暮色四合,将荒僻的土路包裹得更加阴森凄恻。偷来的马车上,沈娆拿着刚被她撕下来的通缉令通读一遍,啧啧:“这么狠心,竟生死不论!得亏我将你救出来!不然以后你过得得是什么日子!” 闭目养神的人不搭理她。 沈娆道:“你可饿了渴了?” “可要去解个手?” 沈娆将纸放到一遍:“咱们谈谈。” 白华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两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可不是不死不活。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沈娆也学他,倚在车壁,认错:“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对我那样好,真心身、身子都给了我,我却那么对你。” 她捞起他的手,白华肌肉一僵,感觉自己的手被放到她的脸上,久违的温度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你骂我,打我,怎么都好,”沈娆道:“我不求你原谅,你发泄出来,别这么折腾自己。” 白华睁开冰凉的眸,审量喋喋不休的人。 “若杀了你呢?” 沈娆愣了愣。 他冷笑:“我想看看,你还能否有第三次好运。” 沈娆显得有些为难。“好运”会有的。只是再有,白华信不信是“好运”就不晓得了,她敢肯定,这小子现在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万万不能暴露:“现在我还不能死。” “嗤。” 沈娆诚恳道:“你这样我不放心。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时,将我碎尸万段,我也绝无二言!” 等那时,白华大概已经被她改造完毕,重获新生。想想,沈娆竟笑了。那样也好。 白华怪异地望着她,沈娆大大方方任他看。良久,白华合上眼。他看不透这个人,也不再想看透。 本可以杀了她,匕首压出点儿血自己就受不了了,真是没用! 他叹口气:“沈娆,放过我吧。” 几近恳求。 沈娆嘴角的笑滞了滞。 他哑道:“你害过我救过我。便算恩怨两平。一会儿我下车,从此山高水远,我们也不要再见。”顿了顿,他低笑了声:“你放心,我今后无论是否报白全儿那份仇,都会兼顾江山。” 沈娆心头一颤:“你便这样不愿见到我?” “嗯。” 白华看似体柔心软,实则是个犟种,和他对着干不是正道。她想了想,松开他:“好吧。” 白华睫毛一颤,被松开的,空落落的手下意识一抓。 沈娆没见到,她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收拾边道:“那还是我走吧。这辆马车留给你。” 过了一会儿,只觉车门一开,那人对自己说了句保重,身侧再寂静无声。 白华强迫自己闭着眼。 他就知道,她的话也许是真心的,可就算现在不想杀他,也早晚会离开。 她并不爱自己。 他颤抖着嘴唇,将手搁在嘴里咬着,佝偻着身躯,眼泪落下,发出痛苦的咽呜。 “哭什么。”有人从车门外走进来,将捧的一兜子山果子哗啦倒在车闸,一叹。 他慌忙睁开眼,隔着眼里的雾气看她,脑筋在这一刻有点儿转不过来弯,痴痴道:“你不是走了么?” 沈娆大着胆子,将他消瘦的身子收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安抚性的,不带有一丝暧昧。 “怕你吃的不够。而且”觉得自己留下有望,不必按原计划风餐露宿,跟踪偷窥的沈娆带些不易察觉的讨好:“你还没承诺会保重自己,我怎么放心走。” 她说不清自己待白华的感情。 但她看得清白华的。 既如此,那她若能留下最好。 正大光明地疼他宠他,教他引他,直到他彻底失去当祸害的潜质,直到他彻底厌烦。 也算还了这份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