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伸着脖子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捅了捅留在原地的小荷,“夫人怎么知道我刚刚打瞌睡了,那么远夫人就能看到到吗?” 小荷同样一脸困惑,呆呆道“我也不知道啊,但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眼角的眼屎吧!” 王远:“……” 韩婉踮起脚尖轻轻的走入殿内,侍立在侧的赵高看到她,想要出声,被她阻止了。她指了指门外,示意赵高出去。 赵高看到她的手势,只是垂下眼,一动不动。 那双阴翳的眼睛里滑过一丝轻蔑。一个只知邀宠的嫔妃,竟然还想对他指手画脚? 见此,韩婉心中厌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 心中打定主意,韩婉便直接无视他。 她转头看向嬴政,心中霎时溢满喜悦。一步一步蹭到他身边席地而坐,也不说话,用手支着脸静静的看着他。 他长的真好看,灯火时而的轻轻摇映,在他的侧脸洒下片片斑驳。 鬓若刀裁,鼻若悬胆。 韩婉一直觉得这些词去修饰一个人过于虚浮,可是现在却觉得再多这样词汇放到他身上毫不为过。 从青年到老年,他埋头于按几批阅政事的样子,她看了二十多年,却丝毫不觉得厌烦。 她想她或许是中了他的毒了,且无药可解。 旁边的视线太过灼人,嬴政提笔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原本平静的像一汪古井的内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他强自压下内心的紊乱,迅速的将最后一份奏章审阅完,慢慢的放下笔,看向她,淡淡开口“怎么又来了?” 女子又向他身边挪了挪,有些委屈的望着他“大王,我早就来了,你才发现吗?” 嬴政“……” 忍不住满脸黑线,是他表达有误吗? 他问的应该是你怎么又来了,而不是你怎么才来吧? 况且当他死人吗? 她这么大人进入殿内,坐在他身边,他要是毫无所觉,那他早就死在各方刺客手里了。 “大王——”韩婉不管,假装看不见他的黑脸,抱住他的胳膊,甜糥的唤了一声,倚在他的肩膀上。 坚如盔甲的内心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缝,有轻柔的风吹了进去,嬴政内心痒痒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见他理自己,韩婉又唤了一声“大王” “嗯” “大王” “……” “大王?” “何事?”声音带了些许无奈。 “我就是想叫叫你嘛!” “……” 见他不再理自己,韩婉按下他欲拿起的书简,挤到他和书案的中间。 这样一来韩婉几乎整个人都似蜷在嬴政怀里,两人肌肤相贴,嬴政甚至能感受到她胸前的两团柔软,蹭在自己胸前。 身体越绷越紧,他不由侧首,恰好看到一旁的赵高,低着头缩着身体,脸色的尴尬一闪而过,冷声道“赵高,你先退下吧!” 韩婉见状,眨了眨眼睛,她伸出手,将嬴政的脸转了过来,“大王,你看我嘛,你看赵高做什么,他又没有我好看。” 正欲退下的赵高,脚下的步伐一厥裂。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视线扫过,女子的唇如刚出水的芙蓉花,饱满鲜艳。 呼吸变得粗重,嬴政不由握了握垂在两侧的手,欲站起身来。 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原本捧住他脸颊的手下移,环在了他的脖颈。 见他看向自己,韩婉一脸狡黠“大王你不要起来嘛,我想抱抱你!”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写满渴求,嬴政面容僵硬的像块石头,咬牙蹦出两个字“胡闹!” 听到这话,女子一把扑倒他怀里,好像他刚刚说的是好的,而不是胡闹。 嬴政猝不及防,被冲的一个后仰,差点向后歪倒,他努力正了正身体,正欲斥责。 只听怀里的女人感慨的叹道“大王,你每天不要老是忙政事,你也要锻炼一下身体。” “你看,我就这么小小的力气,你都差点摔倒!” 嬴政:“……”忽然有种想让她重扑一次的冲动。 他忍了忍,淡淡道“寡人之武艺,足以以一敌十!” 韩婉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哦,那大王好厉害!”语气很是敷衍。 嬴政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寡人的先祖,能够举起千斤重的大鼎,寡人……” “大王,我知道,我知道!”韩婉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是不是就是那位因为举鼎而被压死的武王荡?” 嬴政“……” 到达口边的那句,寡人身体里留着先人的血液,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提武王! 第一次见他一脸被噎住了的样子,韩婉忍不住闷笑“大王,我开玩笑的啦,我知道您武功高强,身手不凡!我的大王是最最厉害的啦!” 韩婉说这话并不是安慰他,而是确实如此。 那场被后世史官详细记载下来的惊心动魄的刺杀,她曾亲眼目睹。据说荆轲是当世第一高手,可是嬴政却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斩杀于剑下,可见他武功之高,不说当世第一,也绝对很靠前。 再说,她知道他小时候练武有多么勤奋。 嬴政见她笑,原本抿成直线的唇也微微勾起。 风吹起大殿一旁的纱幔,轻轻飘舞,灯火微动,似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情丝在慢慢滋生。 …… “公主,这黑乎乎的能吃吗?” 小荷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放置的一团泥土样的东西。刚刚公主说是要给他们做好吃的,就让人准备鸡、摘荷叶,结果出来的就是这团焦糊的东西。 小荷闭了闭眼,心一横,不管了,哪怕公主做的再难吃,她都要吃完,不能让公主伤心。 “哼——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奇迹!”韩婉骄傲的冷哼一声,拿起一旁的木棍,敲碎外面的泥土,顿时一股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只见敲碎的泥土下面,鸡肉枣红锃亮,油光四溢。 韩婉给她撕了一块,递给她“尝尝——” 小荷接过,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咽了下去,然后愣住了。 “不好吃吗?”韩婉见此,有些惊讶,不会吧?莫非是自己很久没有做,再加上调料种类不齐,所以不好吃? “公主——”小婉把手里的肉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太——太好吃了!” 韩婉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就算达不到现代那种味道,但也绝不至于难吃嘛。 其实韩婉不爱吃这个,太油腻了。但是到了这个食物种类匮乏,烹饪方法单一的时代,每天吃的不是烤的就是煮的,而且因为缺少调味品大都寡淡无味。这种出现于两千年后的叫花鸡就显得比较美味了。 “公主——您什么时候会烹饪饭食了?奴婢怎么不知道呀?” 小荷用清水绞了帕子,给韩婉擦边擦手指边问道。 “额——” 这个问题韩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性格和前身差别很大,小荷之前曾不安的说感觉她变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当时心中一紧却只是淡淡解释道因为经历了生死所以看透了许多,所以性格有些变化。小荷似乎也信以为真。可是现在,韩婉突然有些不忍心欺骗她,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公主已经不在了,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 她想了想终是开口道“小荷,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落水昏迷那两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好像过上了一种人生,我学到了我从未学到的东西,认识了不一样的人。” “公主这个您就是在梦里学的吗?”小荷眨眨眼。 “……嗯”韩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庄周晓梦迷蝴蝶,也或许她本就是韩婉,韩婉也是她,又有谁说的清楚呢?可是终究,她还是没能够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 晚霞映着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地染成橘黄色。从渭水引入的溪流绕着秦宫蜿蜒流过,泛着粼粼波光。 流水之上,一方高台凌空而起。 在树木郁郁葱茏的掩映下只见一个青色身影手持青铜长剑。那宝剑寒光凌冽,青光耀目,行走之间蛟龙入海、纵横捭阖,尽显凌冽杀伐。突然剑入高空,高达数十丈,旋即如电光般从空中投射下来,只见他旋即一个飞身,手持剑鞘接剑,那身姿如疾风闪电,只听噌的一声——那剑直直插入剑鞘! 秦皇按宝剑,赫怒震神威—— 韩婉已经忘记在哪看过的这首诗,但那一刻,脑海里千万句赞叹的话一一闪过,却最终定格在此。 一剑舞毕,嬴政将剑递给身旁的侍卫,转身欲去取放在旁边按几上的手巾。一双柔白细腻的手却早他一步拿起,顺着手臂视线慢慢上移。 女子笑意嫣然,眸若秋水盈盈,橘黄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莹白的脸上,泛着柔和。 巧笑颜兮美目盼兮也不过如此了吧! “大王!”见男子将视线移向自己,女子不由笑得更加甜美娇艳。 嬴政眼神微闪,轻咳一声,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大王啊,我去勤政殿,里面的侍从说你去练剑了,然后我就找来了!”女子嘟着嘴,仿佛有些委屈,但随即又笑了,亮晶晶的看着他“大王,我来给你擦汗吧!” “寡人自己——”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韩婉说罢便踮起脚尖,轻轻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汗珠。 他身量极高,韩婉纵使踮起脚尖,擦起来也有些困难。见这人直直的杵在那,面色僵硬,韩婉拉了拉他的衣襟“你低下来点嘛……” 女子的语气似怨非怨,带着浓浓的娇憨,嬴政不由下意识的稍稍弯了腰。 霎时,呼吸交融,女子幽香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两人挨得极近,嬴政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清透的眸子里他的面容——神情僵硬、唇角紧抿。心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嬴政正欲抚开她。 谁知,下一刻,腰间却被人一把环住! 韩婉埋首在他胸前,在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 随即她抬起头,笑的娇憨无邪“大王——你长的真好看,睫毛好长,比我的还要长。” 女子眉眼弯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之意。 饶是嬴政自认心肠冷硬、心智坚韧,却也有片刻的失神,其实——其实她的睫毛也很长,又翘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