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瞬间,“铮”又一支箭羽破空而来,无疆翻手,短匕乍现,横空斩落。力道未竟,斩断的箭后还紧跟一箭,首尾相接,竟是连绵双羽箭! 出手太快!竟只有一声!
她立马右手反接,蚕丝手套握住箭身,可不想双羽箭去势还能这般急,力道这样猛,三月前受伤的右臂尚未痊愈,一时止不住,箭穿过五指,破胸口铜镜,刺入心脏。
“公子?”黑衣男子身边的一个领头侍卫请示道。
“下崖。”短短两字,身边人便了然,火速备上崖绳,下崖寻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疆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踏足的地方。
无疆急速下落,甩出腰间勾魂锁钉入崖缝之间,一用力,向崖壁撞去,她折断箭身,箭尖留在肉里,偏离心脏一分。
幸好没毒。
借着壁上突出来的怪石和枯枝藤蔓,无疆迅速滑落崖底,像一只狡黠的壁虎。
那人曾夸她,天下没人能追得上她,除非她故意让人追到。
她轻功极好,若是常人,怕是下不得这断崖。
十二月的冬天,天空开始飘雪,大雪磅礴,气势汹汹,遮天盖地。
脚下马上积起厚雪,伴雪而来的还有那一双双在黑夜中发光的绿眼和一声声悲壮凄凉毛骨悚然的狼嚎。
她挑眉,居高临下。
从七岁起,你们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如今还想成群结队乘我之危?
她握紧匕首,眼睛映着雪光,微微发亮。
护卫队下得崖来,雪正下得起劲,覆盖了所有血迹和足印,不知去向。
远方传来狼嚎。他顺着声音纵身掠去。
“全部跟上。”身边领头的侍卫振臂一呼。
地上是狼的尸体,刀锋划破肚皮,割断咽喉,刀法凌厉迅疾,刀刀致命,又快又狠,血还热着,只不过伤口隐隐透露出些许怪异。
“二十四匹。”侍卫报告。
他突然很想跟她正面交交手。
躲得过他的穿云箭,被西疆最厉害的护卫队围攻还能突围逃到后山,中了他的连绵双羽箭竟安然下崖,紧接着斩杀二十四匹豺狼,最后消失无踪。
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意志,就足以令人佩服。
即使是想要行刺他皇兄的杀手。
“公子,不好,要雪崩了。”领头侍卫道,声音中透着担忧。
话音刚落,脚下开始震动,远处雪山摇晃。
他们知道雪崩的厉害,地动山摇,铺天盖地,昔年北洲的一整支军队便埋骨于雪山,有去无回。
“回去。”他抬手,风雪灌满衣袖。
“是。”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没能正面交手,也可惜没能抓到他问出主谋,更可惜这样一个杀手要葬身于此,尸骨难寻。
也许这样也好,生比死艰难。
这世道本就如此,生死不过常事。
身边渐渐安静了,零落的狼尸周围慢慢鼓出一个雪包,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她有些艰难地爬起,左脚被狼咬伤,齿深入骨,衣服也因藏身雪地下而全身湿透,结成冰块,凉意沁入肺腑。
杀死最后一头狼后,无疆便听到他们逼近的声音,雪原茫茫,毫无遮挡。她当即劈出一个雪坑,躺了下去,将周围的雪覆盖在身上,大雪纷飞,立马遮盖了原先的痕迹。
胸口的箭尖因着刚才的激烈搏斗,向着胸口移了一分,堪堪擦着心窝,血大片大片地涌出,雪也被染红了,幸好,他们以为是狼血。
方才那个追杀她的人,他们称为公子的人,就站在她的身边,发号施令。
他们说,要雪崩了。
得赶快找一个能抵挡暴雪的地方,她艰难地走着,但是大雪茫茫,一望无际,无从躲避。
身上的衣服结成了冰块,胸口的箭头抵着心窝,甚至能感觉到它尖锐的冰凉,她很冷,没有力气。
血开始从口中流出,蜿蜒过嘴角,落到雪地上。
大地又一次剧烈震荡,左脚不稳,摔到了地上,面朝东方。
她看到了东方的猎猎红火,那是东朝皇子和南国公主的浩大婚礼,火炬燃烧九天九夜,不灭不休。
时间开始回转倒流。
她回到崖上,她身在东朝,她还未收到刺杀的密信,在宣纸上晕开的墨尚凝于笔端狼毫。
她为他杀的人一个个复活,她的刀一次次回鞘。
煮沸的水重归于平静,泡开的茶叶收起羽毛。
胭脂离开双颊,黛墨未染眉梢。
她还是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小雀鸟。
他伸出手,说:跟我回家吧。
回忆如潮。
身后雪海滔滔。
她笑了笑,眼底映着火光。
命都还你了,一切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