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宇文凌旋一席话从来就只有“我以为”、纰妄到无以复加,盛为像是能放下心肠,只当她果然是疯癫之人在行痴狂之事然他不肯!他不肯也是不能就此下了断论宇文凌旋所言乃是句句“属实”......她并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怂恿而来。
“好机谋!”既然还需再验,盛为就不得不赞出这窘得自己只想作呕之词。
“然若是你等不到刘赫呢?岂不是都要落空?”他转而又问,
“等不到也不怕,只要盛馥中箭他又在近前,他就不能不来!”宇文凌旋傲傲一笑、踌躇满志,“因此让你们轻易寻到本也是我谋算好的,不然我自己也要寻上门来!”
“原来如此!”盛为很以为是地点着头,“是以才挑了九郎,独让他拿到,你这是在送了功勋与他......可敬!”
“然二郎还有疑惑,你与九郎本是嫡姐庶弟弟、尊卑有别,想当年他还是送你北上之人.....而你今日是被他拿住,且不论你本意如何,只说他不肯徇私......于此不堪之情,宇文女郎可有心生悲戚?”
“他!”宇文凌旋目露凶光,“谁说我是故意让他拿到?凑巧罢了!我还要送功勋于他.......真是失心疯了!”
“果然庶出的就是格外低贱些,于我最困苦之时只图了自己的安稳去!不过也是不急不怕,待等我复了皇后之位,是定要拿他车裂!腰斩!炮烙......”
“好手段!”盛为还是称赞,“只是二郎不惯素来以无争示人之你,独自谋划了这硕大之策,又只身涉险而来......可是得了高人指点?”
“高人指点?我这等连姓氏都被盘剥去的人,又有哪个高人能高看我一眼?”宇文凌旋又眼露不甘不忿,“因此除却自己我还能有什么依仗之人?”
“你为何不去寻了你父亲?他不是业已北去?”
“谁寻得到他?”宇文凌旋凉薄一笑,“他从来也就是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人罢了,一家老小都抛下了死活不论的,我一个被逐之人即便寻到了他又能如何?不如何!”
问答至此似滞。两人纷纷默然,似乎各自又再盘桓起各自的神思......盛为才想好了下一问,忽然宇文凌旋躁急难耐、竟然长身而起直逼盛为而来:“你莫要再与我罗嗦不休,快去问了刘赫来!他若不想盛馥死的、你若不想盛馥死的,就需快些应了我!”
盛为听罢暗称“正好”,愈发不忧不急地坐下斟了一杯冷茶,抿了几口才是悠悠而道,“二郎是可去问,然还有一题需得有解在先。”
“你既曾是刘赫父皇的夫人,而今他若再立你岂不就是子娶庶母?这.......你就不怕因此会被朝臣参讨、被文士笔伐、被庶民讥笑?”
“宇文凌旋不已是死在原处了么?又与我何干?二郎此问并非意想不到而是故意刁难,难道你怕盛馥伤心比怕她丢命还甚,因此要替她保住了刘赫?”
“二郎是有人要保,然不是刘赫,却是李淑媛!”盛为荡漾着盏中残汤、瞧着那乌黄之色便觉是可用来“比兴”于眼前之人。
“当初李淑媛冒大不韪只身入寒,就是为了救你归南。可而今你不但要往北去、且还刺杀了恪王妃犯下了死罪。若二郎如今放了你去,你可曾想过会将李淑媛至于了何等境地?她念的是你们的闺阁之情,你念的又是何情?”
“她救我?呵呵!”宇文凌旋恨毒到磨牙凿齿,“她虽不是盛馥,然也比盛馥强不过几许,又能安了什么好心肠?”
“她无非是为了彰显她的尊贵才特意要我一看......她又冒的什么大不韪?她明知至尊宠她、不会拿她如何,刘赫与她又是与别个不同,定不会为难了她。倒是有什么难?有什么危的?”
“如此你于李淑媛竟是一份感激都无有”虽在意料之中,可盛为还是要替李卉繁不值,“她去时可还不是刘赫的天下,刘赫自己都是孬贼一个、又如何保她安危?”
“她前呼后拥地有许多人护着,有无有刘赫又有什么两样?看似大咧咧的人,心思却是最深密的一个,看似是大无畏、不惧险,实则还不是为了邀功邀宠,要让至尊觉得她是最别致的那个?实在是个其心可诛的!”
“我们这四个虽自小一处、看似是一般样的人,可实在唯独我是与她们不同的。她们日日新衣新钗挥霍无度,可是替我想过一点?她们才不顾我难堪、或就是从来爱瞧我难堪,才是时常分我些不要的衣裳、簪钗,好让我更自惭形秽些!”
“实则我又差了她们什么?若论祖上,她们只怕还不及了我......如今倒要她们看轻?若不是她们看轻,我又怎会屈居之后永远不如人?你可知她们是怕旁人看见我原都比她们出色才故以拿我当了轻贱的,若不然,只怕我是连齐恪都能嫁得、淑媛更是做得!”
“然我无有个好父亲、自犟不过她们去,因此只能忍。我忍着忍着,忍着想着能嫁得体统便是可扬眉吐气。因此我一直等着,终是待到刘赫来了......不想盛馥不肯想让实则又何止盛馥不肯相让,那李卉繁明明是要进宫却也霸着了个王爷的继室偏不肯给我......她若真是个好的,既嫁不了盛远就当终身一人,分明也就是个朝三暮四的!”
“我一个无辜天真之人,素来就只能是被她们坑着、害着、遮着、掩着、藏着、盖着,甚至抢着,因此她们纵然搭上性命也是偿还不清。什么救我南回、什么让我安身立命,都只是为了她们原是知道欠了我的、自补自愧,让自己好受些罢了,到底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