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半只鸡,田嫂子和杨柳的关系又更亲近了些,倒不是说田嫂子有多么小家子气,只是妇人么,多少有些占小便宜的心,这真占到了,一开始自然是高兴的,觉得在家似乎腰杆都能直上一直,毕竟她也是有人‘送礼’的人了,但随后又觉得这便宜占得有那么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大约这便应了那句:礼尚往来。田嫂子没什么好东西能反送送杨柳的,便只能多陪陪她,替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田嫂子动作利索,很多事儿在杨柳开口之前,她就已经都拾掇好了。杨柳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便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田嫂子在他们家院子里头忙进忙出的,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捡鸡蛋,一会儿清鸡窝…… 杨柳本来是一片好心,想让田嫂子进点儿补,没想到会成现在这个情形。看着田嫂子忙得一头汗,杨柳想着,以后可不敢再送她什么了。不然不像邻居,倒像主仆了。 田嫂子忙活的时候,杨柳真心插不上手,于是她就往厨房里头去了,不多时,端了碗糖包蛋出来,他们最近存下的鸡蛋不少,她和林睿也没敞开了吃。便是要拿去卖,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田嫂子,我看着这院子里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您坐下歇会儿吧,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田嫂子一看碗里飘着的两个白花花的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吃东西的。” “田嫂子,也不瞒您说,我的厨艺其实不大好,我们家当家的嘴又叼,我原以为这煮个糖包蛋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偏偏他……要吃软心的,就那种不软不硬,咬开之后,蛋黄既不外淌,吃着又不硬实的。因为家里着实存了不少鸡蛋,所以我这经常趁着他不在偷偷练着呢。最近吃得尤其多,现在看到鸡蛋都有些怕了,您帮我尝尝,我这回煮得如何。” 其实嘴刁的不是林睿,是郑铎,但现在,也只能让林睿背这个黑锅了。 “啊?吃个鸡蛋他还挑剔?”田嫂子完全看不出林睿是这样一个人,她还以为只有他们家当家是对外和对内是两个人呢,原来这每个男子都是一样的。在她看来,有的吃就不错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有什么可挑剔的? “那行吧,我尝尝。不过就算要尝,也一个就够了。” “我最近吃怕了,林睿只吃新鲜的,热过一遍的东西他都不爱碰。” 林睿呢,不知道杨柳在他的背后说了他的‘坏话’,只觉得那之后几天,田嫂子她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颇不对劲,杨柳倒是没有想到,田嫂子的嘴会那样不严实。 这天,田嫂子打络子的绳子用完了,便要拉着杨柳一块儿出门去买。最近天热,杨柳不但觉得疲累,还总有些睡不饱的感觉,其实是不想跟着田嫂子出门去溜的。她拒绝的话才刚一说出口,田嫂子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说,“年纪轻轻的,天天窝在宅子里头做什么?前几个月还没被憋怕还是怎么的?走,跟我出去透透气去。” “可是,天有些热。”杨柳一仰头,就觉得阳光刺目,不多时,眼里就泛起了泪花了。 “打个伞。东西都我拿着,你跟着就是。” 林睿最近重操旧业,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做事,杨柳是想找个人替她说话都找不到,只硬生生被力气、声音、个头都比她大的田嫂子拉出了门。 原来杨柳一直不知道田嫂子的消息究竟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也没去探究,毕竟每个人应该都有那么一些事是不想和旁人说的。今天跟着田嫂子进了这家杂货铺子,杨柳才算明白了。 铺子的掌柜是个妇人,一见田嫂子就眉开眼笑,十分热络地,两人就互相打起了招呼来,期间,两人的对话好一段时间都是关于她的,杨柳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脸热,一个人夸她的时候她都不好意思,这两人唱双簧一样轮流夸她,她就更有些顶不住了。 “小娘子不爱说话?” “哪儿啊,那是因为和你还不熟悉。” “那下回多来啊,不买东西也没事,就来说说话也行。”杨柳就不是个自来熟的人,这会儿听了这话,也只是微笑点头。至于来不来,那估计要看田嫂子下回拉不拉着她。 掌柜的和田嫂子熟稔,她们说的话,杨柳根本插不上,就自顾自地在铺子里头逛了逛,才刚觉得一个绣屏有些精致,就听到了田嫂子的声音,“不会吧,咱们地方这么小,当初乱的时候咱们这儿都那样太平,怎么可能有什么细作呢?” 细作这词儿,可不是什么好词,听着就让人害怕,杨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她们身上了。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咱们这里太过太平了,所以才被怀疑了吧。反正咱们行得正坐得端的,不怕这些,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任由他们去查就是。” “那些个当官的,怎么就不能让咱们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你这嘴啊,得加把锁。说话之前能不能动点儿脑子?你这络子打得是愈发地好了。”掌柜的一心二用,一边和田嫂子说话,一边查看她送来的那一包络子。 田嫂子说完之后其实也后悔,这左右前后看了看,没发现有生人盯着她看,微微松了口气,“总不能坏了你店里的名声不是?对了杨柳,你要不要也买些绳子回去打络子?” “我?我就不用了吧?我没打过络子。” “没打过可以学啊,你上回学打同心结,我看你还是学得很快的嘛!” “对,打好了拿来我这里卖,赚点儿小银子贴补一下家用也好。顺便过来说说话,我啊,最爱和美人说话了。” 一个承诺‘教’,一个承诺‘收’,杨柳盛情难却,随便买了些绳子,想着实在不行,就都打成同心结便是。 城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男子跳下马,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爷,已经到城门口了,您再忍忍。” 车上本来假寐的男子听到动静之后,缓缓睁开了狭长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