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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安番外

从我记事的那一天起,我的身边就只有一个老嬷嬷以及几个沉默寡言的宫女太监。  他们把我看的很紧,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比起到处乱跑,他们更期望的显然是我安安静静地待宫殿里。  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这宫殿外面有很多坏人,如果没有我们跟在殿下身边的话,殿下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老嬷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我:“要乖一点,你和别人是不同的,不要去问为什么,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我感到非常茫然,我到底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而母亲对我的态度也十分矛盾,有时候她会充满愧疚的看着我,抱着我默默地掉眼泪。  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离我远远的,过上很长时间才会来看我一次,或许她觉得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当做忘记了。    我最喜欢的是哥哥,因为只有楚安会无视母亲的话,总是给我带些有趣的小玩具,对我说一些他生活里的事,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显得无比鲜活,看着他飞扬的眉眼,我甚至觉得我自己也好像活了过来。  我把那些玩具放在柜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每天都亲手擦一遍,日复一日的期盼着哥哥的到来。    那是很多年前,我在御花园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受伤的野猫。  它孤零零地蜷缩在那里,舔着自己受伤的腿,皮毛的光泽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黯淡。  在经过它的时候,他警惕的看着我,随着我不断地往前走,他的毛炸了起来,甚至眦起牙。  可它实在是太虚弱了,它尝试跳起来,却失败了。  我蹲在它的面前,似乎是察觉到我对它并没有恶意,它湿漉漉的眼睛悲伤地看着我,轻轻地喵了一声。  我心中突然一动,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把它抱在了怀里。  我让太医给它上好药,亲手为它洗澡。  我抱着它,抚摸着它柔软蓬松的毛,它发出撒娇似的叫声,我感到十分满足。  我身旁的宫人劝道:“它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野猫,野性难驯,殿下如果想要养猫,可以换一只温顺名贵的。”  我严厉的斥责了这个宫人:“我想干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  它虽然并不名贵,却是我亲手捡回来的,我救了它的命,它是完完全全都属于我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久久。  我像嬷嬷嘱咐我一样的嘱咐它:“你要乖,要听话。”    之后,我常常抱着它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向它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我的心事。    当我十二岁那年,母亲终于告诉我,我其实并不是女孩儿,我是彻头彻尾的男孩子,我要把这个秘密藏得严严实实的,否则,我和我身边的人就会没了性命。  得知了真相,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极其荒谬,我甚至会想,如果我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或许会幸福很多吧。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愈发深居简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哥哥觉得我不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活泼,总是鼓励我多出去走走,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送我一些胭脂水粉,钗环裙袄。  我既感动于哥哥的心意,却又打心底里嫌恶这些礼物。  我明明是个男人!  我每天都这么难过,可哥哥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兄弟,他拥有的那么多,母亲的宠爱,父亲的器重,他活在阳光下,而我却在阴影里苟延残喘。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我心里的嫉妒一点一点的滋生。    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日子,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整座皇城。  久久冲撞了父皇的新宠郑嫔,数九寒冬,郑嫔眼睛都不眨地把久久丢到了冰冷的湖水中,我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我的身后是宫女和太监的尖叫声。  我身边的人救起了我,事后,母亲来质问我:“要不是我安排的人反应够快,大庭广众之下,湿了衣服,你的身份就暴露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就是这个畜生惹的事?给我把它弄死!”  我哭着向母亲求情:“久久不是故意的,我会教训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它到我的宫殿外面了!”  母亲推开我,恶狠狠道:“它不过是一个畜生!你难道要因为它把一切都毁掉吗?来人,把它给我打死!你好好给我长长记性!”  我跪在地上,死死抱着久久,凶狠地瞪着每一个试图接近我的人。  我突然明白我当初为什么靠近了久久,因为我们同样地伤痕累累。  我发疯一样撕打着想要抢走久久的宫人们,宫人们不敢伤害我,有些退却。  然而母亲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她冷冷道:“把他的手掰开!”  宫人们只好听命行事,我眼睁睁地看着久久被抢走。  久久被死死按住,棍子敲打在血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地砸在我的心上,久久的惨叫声回荡在我的耳边。  终于,久久眼里的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它临死时还望向我,眼里是大滴大滴的泪水,我的心里空了一块,呼啦啦地一直漏风。  我抱着它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我把久久的尸体捧到了母亲的眼前,血蹭在了她的脸上,笑得充满了恶意:“母妃,你觉得怎么样?满意了吗?”  我一字一顿道:“我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母亲惊恐地扭开头,一把拍开我的手,久久的尸体摔落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她不敢置信道:“你这个疯子!”  自此以后,母亲就愈发疏远了我。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叶初是好奇的。  后宫的女人,美得各有千秋,而叶初的相貌,也会被衬托得更加丑陋,这让她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她坐在妃嫔里,显得格格不入。  可她既不卑怯,也不嫉妒。  我的童年造就了我如今的性格,我是一个有些沉闷的人。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寡言而退缩,她就像一株柔软坚韧的海草,一点点探入我那如同蚌壳般紧闭的心。  我们渐渐熟悉起来,她教我射箭,带我出去骑马,只要看到她,我一天都会有好心情。  当我染上天花,母亲毫不犹豫的想要把我送到宫外,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是叶初阻止了母亲。  我病得昏昏沉沉,身边总是听到叶初的声音,想到她握着我的手,不停唤着我的名字,我突然感到十分安心。  我看着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看着她为我奔走忙碌,我看着她为我的容貌而失神的样子。  她抱着我的时候,我开心地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的身体时好时坏,都说生病的人心理比较脆弱,在这期间,我想了很多。  我想着我就要死了吗?可我的一辈子才这么短,我还没有穿着男装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光下过,我还没有再多看叶初几眼,而我死后,甚至无法葬入皇陵,永享皇家香火,我怎么可能甘心呢?  叶初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近到咫尺之间,远到触手不可及。  她就像是一束光,照在了我贫瘠的生命里。  如果没有之后的那些事,我的结局应该是过几年便假死,我和哥哥长得一样的脸注定我无法留在京城,母亲会让我远离皇宫,到一个小地方,就此终老。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在听到皇兄失踪,我要暂代他的消息时,我悲伤却又夹杂着一丝窃喜,同时我又为我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无比羞愧。  我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却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叶初。  可母亲怎么能把隐瞒的事说出来?她怎么能?她总是这样,夺走我身边仅有的东西。  我会失去叶初吗?她会不会再也不亲近我?我怀着沉重的心思在床上辗转反侧。  叶初没有刻意远离我,还对我我说这不是我的错,她看着我的时候,眼里的温柔就像温暖的炉火,融化我冰封的心。  我在她的帮助下熟练地掌握了政务,铲除了恭王,平衡了朝堂上的势力。  我的心里疯狂地叫嚣着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想每天早上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她,我想把她困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  可我爱她,而爱是忍耐,我害怕会看到她对我失望的样子,我害怕——我会伤害她。  我慢慢接近她,让她习惯我的存在,看着她的态度一点点软化。  她接受了我,我欣喜若狂,却又忐忑难安,就像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藏,想要妥善珍藏,也无比畏惧失去。  当我抱着我与她的儿子,心里的空洞终于被填满了。  这是我和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我曾那么憎恨命运的不公,如今却无比感激上天让我与她相遇。    我生命里的漫漫长夜,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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