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
七月,农田干涸,烈日之下,空气都炙热得抖动起来。
小庄村附近的河流已经断绝好些时日了,田里的庄稼是早就收不起来了,干枯倒伏在地上,拿脚轻轻一踩,便碎成了灰,一会儿变跟着黄沙土屑的大风吹到天上去了。
抬头一看,却发现漫天而来的黄沙,原来是铺天盖地的飞蝗。
林子里的树木枝叶,还有地上残存的草芽,都逃不过飞蝗的席卷搜刮,眨眼之间,田地好像荒芜末日一般,眼见之处再无什么植物的痕迹了。
“老天爷啊,这是要我们没有活路啊!”一个面目沧桑,头发灰白,蓬头垢面的老汉含着泪水哭喊道。
他身后是和他一样衣衫褴褛的百姓,手里怀抱着仅存的一点粮食和家什,准备向东逃难去,如今他们郡上有脸面的人家早跑了,只剩下他们这些知道消息晚的,还估计这户籍不敢外逃,结果等不到朝廷赈济全传来本郡的粮仓已经空了消息,这才没了指望……
举家外逃的便是逃命,流民,那背井离乡、低人一等、朝不保夕的日子,总要好过他们这坐着等死的吧。
于是乌泱泱的一群人,从周国最西边的偏僻之地一路向东南开始迁移,至于路途之中遇到了多少同时天涯沦落人,多少匪贼强盗,多少易子而食的人和事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周国的官员们,尤其是小官小吏虽然知道自己治下有逃民,但是此刻的偏僻乡野的官员尚且是依靠察举和一些依靠地缘来选拔的,避免不了和当地的百姓沾亲带故,对活不下去的亲朋当然只能放他们出逃。
小官吏们知道,如今各个家里都过的不好,朝堂上对旱情,尚且拖了百日,也不曾见有说法,说是当地先行赈济,却仓中粮尽都不见下文,很是失望。
清廉正直的,虽然过于抠搜将施赈的粮食煮成米汤,麦稻麸糠里放砂石细灰将就些时日,但是尚且是帮助了百姓熬过了这阵子。
却更多的有的是那种损人利己的,和商人合伙,将官府的粮仓当成自己的粮仓,伙同起来高价卖仓里粮食的贪官。
但是便是有再多的米粮,总有被一郡一城的百姓吃完的一刻,更何况他们这里米粮就不多。
官府再也给不出粮食,也放任了流民逃走,便是有将粮食价格一再改高的商人,也激起了民怨,百姓买不起粮食,恨他们这种赚天灾钱,吃人血馍馍的行为,便自此纠集了人来,当了强盗,抢了几处,自此便入了山林,做山匪贼寇去了。
也有那拳拳之心,太过人善的官,拿出自己家中粮食给人,这便被赖上了,直到府里实在是拿不出来粮食了,便有那没皮没脸了嚷嚷:“从前大人救我等,我等自然是心存感激,等天灾过后做牛做马好好报答大人。”
“可如今,大人给了我等希望,却又不给了,我等既已自认是大人的奴仆,便是死也要死在大人家。”于是便在府前睡倒。
那官已然是看清了自己救了一群吸血虫了,然而他们在府前后四周说是死在门口,其实是在守着他,逼着他罢了。
“这等混账,父亲拳拳之心全是不值得!白费了!他们也配!”那官的儿子跪在地上哭道。
“仓禀足而知礼节,如今百姓已经是活不下去了,便是要学那山上的野兽露出牙齿爪子搏命争食……其他一概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但,儿啊,你我离他们,距离难道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