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一月十一·宜探亲。 莫名其妙下了一夜的雪,李道彦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长长的叹了口气。 “驸马,你是想偷懒不去上朝吗?”薛婠婠躺在床上,挪喻的看着永安王。 李道彦看她一眼,顺势把窗户开大了一些,冷风擦着他脸边飘进来。 华安打了个寒颤,把被子裹的更严实了一点,她嘟了嘟嘴,“小心眼,我半个时辰后才去奶奶那问安。” 入了冬后,她把问安的时间往后调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可有的礼仪还是要做的。 “早点起来也好,别总早上不吃饭,我中午早点回来,我带你出去吃醉仙楼的醉鸡。”李道彦也只是想捉弄她一下,迎着风把窗户关好,转头叮嘱了她一句。 “好啊,约定好了的。”华安轻快的笑了笑,她转了个身,又睡去了。 李道彦看着华安,心里升起一丝羡慕,虽然他只占个虚职,但该上朝也得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谋的味道,李道彦偷描着台阶下的赵丞相,他原来是太子一派的人,和新帝向左已久。 “臣有事启奏,老臣得知如今三皇子府里竟连个过冬的棉衣都备不齐,这三皇子毕竟是皇子,如此这般克扣不好吧。” 有趣,太子和三皇子向来不慕,这老头竟然会帮死对头说话。 高坐在龙椅上的人,冷淡的看着阶下的群臣,先帝在世时,他只是冷宫里的小可怜,谁也没想到他能继承大统。 呵,这是在欺他朝中无人? “我说丞相不会是老糊涂了吧,三殿皇子下可是以谋反的罪名被圈禁起来的,陛下留他一命是陛下仁爱,况且又不是他缺棉衣,值得在早朝上说这个。” 李道彦看着龙椅上的那人,忍不住开口,他也只不过比自己大上几岁,可处境未免也太艰难了一些。 或许是成了亲人的缘故,他看不得有人欺负龙椅上的那人。 新帝在朝中并不是什么人都没有,只是势力要小的多,不然宓太妃也不会想出联姻这种方法。 “臣有事启奏。”吏部尚书躬了躬身,“安北地区来报,那里连日降雪,恐有雪灾。” 吏部尚书一派本就是纯臣,对他们来说江山社稷远比党派之争要重要的多。 相比皇子是否受到苛刻,雪灾这件事要严重多了,这件事情一抛出来,大殿上也终于恢复了往日模样。 朝会结束,李道彦被留下来,跟着皇帝的御撵去宓太妃宫里。 他毕竟是外臣,单独是进不了后宫的。 宓太妃目前管理着后宫的琐碎,没能第一时间迎接他们,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再过不久便是新年,有些事情需要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前厅里两人各自品着手里的茶,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皇帝打破了这沉默。 “朕听说你上次请假,是为了带华安去郊外玩。”皇帝淡淡的一瞅,眼里有着些许温情。 李道彦丝毫没怀疑皇帝为什么会知道,作为上位者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来源。 “是。”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一切神情。 “你好好对她,不然别说朕对你不客气。”薛景耀冷酷的眼神落到他身上,语气还是和刚才一般,只是被他这么一扫,李道彦更不自在了。 他并不怕皇帝,尽管这个人总是冷着一张脸,尽管这个人手段有些强硬,但是一个爱护家人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臣,知道了。”他认真的开口,这话他是真心的,薛婠婠虽然很任性,总做出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但是她是个好姑娘。 薛景耀点点头,低头抿了口茶,不得不说李道彦比外面谣传的要好的多。 宓太妃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都沉默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故意弄出了些声响。 她没通报本来是想知道皇帝和驸马在没人的时候都说些什么的,但是…… 其实也算是知道了吧。 薛景耀迎了上去,身上的那层冷漠,在遇到宓太妃后消融了不少。 “母妃,我就先走了。” 宓太妃拍了拍他的手,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见皇帝走远了,才转头对着李道彦道,“是我求陛下让我见你一面的。” “华安是个好孩子,只是调皮了一些,上次就有些话想和你说,但是时间不太够。” 李道彦恭敬的应了一声是,心里暗暗祈祷别要找他促膝长谈。 “华安脾气挺倔的,有些时候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认错,你多担待一点。” “儿臣记住了。”他偷瞄了一眼窗外,心不在焉的应了下来。 “你一会还有事情吧。”宓太妃突然开口。 李道彦愣在那里,他不知道宓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宓太妃抿了扣茶,轻轻的笑了起来,“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想必和华安约好了吧。” 李道彦点了点头,“儿臣和殿下约好要带她出去醉仙楼的醉鸡。” “那你早点回去比较好啊。”宓太妃挪喻的开口,“华安最讨厌有人欺骗她了,你早点回去说不定还可以挽回一点。” 李道彦心里一寒,薛婠婠任性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虽然不至于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每次也让他很难受。 利落的行了个礼后,李道彦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值得庆幸的是永安王府和皇宫离得不算太远。 他回到家时已经和薛婠婠约定好的时间晚了近一个时辰,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看上去没什么不妥。 忐忑的退开房门,看着那一地狼藉,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只是砸了些东西而已,没什么大不的,直到他看到了他珍藏的鬼兰,破碎的叶子和泥土混在一起,无情的倒在地上,兰花本就在冬天载重不易,更何况这还是名贵品种。 刚想生气就看到薛婠婠委屈兮兮的脸,“你明明说过要带我去吃醉鸡的。” 眼泪挂在眼睛里,嘴微微抿起,娇媚的声音里都带着些哭腔。 怒意一下消失殆尽,他无奈的靠在门边,“我错了,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 “不好!凤歌告诉我了,这个时辰早就没有卖的了。” “我带你去吃别的。”他安抚的开口。 薛婠婠撇了撇嘴,似乎更委屈了,“不要,你答应我了!” 这是她第二次说答应我了这四个字,李道彦突然明白薛婠婠为什么觉得委屈了。 因为是重要之人的承诺。 他慢慢走过去,跨过那一地的狼藉,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认真,“对不起,是我食言了,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不能!”她哼了一声,拍开李道彦的手,话是这么说,但眼里的委屈少了很多。 “那怎么才能原谅我。”李道彦也清楚不可能这么容易哄好,宓太妃也说了,薛婠婠最讨厌有人骗她了。 薛婠婠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李道彦,她似乎从来没想过原谅这个问题,母妃和哥哥从来没真正惹她生气过,其他的人食言她虽然生气,却也没那么在意。 委屈的感情在李道彦专注的眼神中被溶解,她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沉碧,去找个花盆。”她对着外面唤了一声。 “是,殿下。” 李道彦迷惑的看着她,这是做什么? 小丫鬟敲了敲门,沉碧手里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一玄色花盆,上面刻着梅花图案,一旁还有一排小字――千山过百春,唯有此不同。 薛婠婠把花盆放到地上,蹲下身,把碎掉的陶瓷碎片一片片捡起,放在一边。 白皙的手指很快被染上了黑色,她边把土一捧捧放到新花盆里,一边开口,“算了,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回来晚了。” 李道彦也蹲下来,帮着她把土捧到盆里,“太妃找我过去说了会话,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皇宫确实很大。”看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拿起鬼兰,小心翼翼的埋在新的花盆里。 “这破东西,还给你。” 脑子里回想起宓太妃话,心突然软了下来,其实这花救不活的,鬼兰是一种很娇贵的兰花,一般不会开花,通体都是苍白的体色。 但是没关系,即使救不活也没关系。 “一会洗洗手,我们去吃烤鸭吧。”他提议道。 “不要,不想动。”她站起来把花盆放到桌子上。 “那我让人买回来。”李道彦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