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一月二十·宜祈福 鹅毛一样的大雪纷飞在宫墙里,漆黑的大门紧紧关闭着,日光似乎能消失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她每年的今天都会亲自去见一个人。 沉重飞门锁被薛婠婠亲手打开,冰雪在脚底吱哑做响,视野在白雪的折射下显得更加明亮,风声中依稀能听见女人的哭喊。 姽婳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的身后,除此之外在无旁人,汤婆子被她紧握在怀里,一身火红色的锦裘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是唯一的色彩,她缓缓走到偏殿,推开厚重的大门。 “锦太妃,我来看你了。”薛婠婠看着角落里的女人,一向娇媚的脸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女人身上仅仅穿着秋天的袄子,依偎在放在角落里的火盆旁,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凄惨极了。 谁能想到当年名动京都的锦妃,穆锦玥会是现在这个凄惨的样子,薛婠婠没有走过去,只是在门口远远望着她,这个女人已经疯了,靠近她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估计你已经想不起来我了吧。”薛婠婠自顾自的说下去,她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冷宫也是有冷宫的规矩,有些东西即使赐给了她,也会很快被抢走。 “这很冷吧。”薛婠婠看了眼还在飘飞的大雪,下雪的时候不冷,化雪的时候才是最冷,她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脱下身上的火红色锦裘扔给了她,“连床被子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哥哥住在这里的时候冬天有多难过。” 锦太妃似乎是有了些反应,却不是因为薛婠婠的那翻话,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抬眼直视着薛婠婠,直至确定她没有任何动作,才迅速的把锦裘裹在身上。 “我也不是很明白,哥哥哪里不好,你非要把他扔给别人养。” 这个女人原是不是这样的,她很漂亮,比她知道的任何一个人,进宫没多久就诞下了哥哥,也凭借这个孩子,牢牢的把住了父皇的心。 只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她不清楚,那个时候她太小了,只记得堂堂皇子竟然被打进冷宫,何等荒唐,何等屈辱,而这个女人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享受着帝王的宠爱。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带来了长寿面。”薛婠婠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地方太压抑也太冷了一点,她有点像离开了。 姽婳上前走了半步,把食盒里的长寿面放到锦太妃身前,那女人刚想上来扑,就被姽婳躲了过去,面自然也撒了一地,热气从地面散发开来,似乎是闻到了香味,她拿手抓起来就吃。 薛婠婠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姽婳,我们走吧。” 巍峨宫墙困住了不仅仅是锦太妃的人,还有她的人生,若是她能嫁给普通的官宦之家,说不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走的时候薛婠婠没有亲自上锁,冷宫是有人看守的,她盯着守卫的太监,目光隐隐含着上位者的威严,“本宫不希望她死了,你清楚吗?” 太监附身跪在地上,声音颤颤巍巍,“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即使锦太妃犯了再多飞错,那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雪下的更大了,她最后看了一晚被雪盖住的冷宫,还没等走,就看见了御撵往这边过来,她上前走了几步,看见熟悉的面孔,一直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哥哥。” 薛景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年轻的冷面皇帝直接把自己的披风解开,披到薛婠婠身上,怀里冰冷的身躯,让他对冷宫里面的那人更加怨怼。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了吗?”他压着情绪,不悦道。 “我每年也就来着一次啦,别担心嘛。”她娇笑着开口,声音甜美明媚,像是这宫里唯一的太阳。 “那种爱慕虚荣的人,你来看她做什么?”薛景耀的目光略过薛婠婠的发顶,落在冷宫的大门上,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我还是挺感谢她的。”薛婠婠把头埋在哥哥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闷,但里面充满了欢快,“谢谢她,把你给了我。” “做你的妹妹真好。” 这是她的真心话,即使面前的人没有继承大统,即使他永远都出不去冷宫,她还是觉得能都当他的妹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以后别来了,她活不过这个冬天了。”薛景耀的声音很平静,那双冷情的眼里泛不出任何是色彩。 薛婠婠退出薛景耀的怀里,踮起脚蒙住他的双眼,银铃一般的嗓音回荡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哥哥心软了。” 薛婠婠和他一道长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薛景耀了,她歪了歪头,笑了出来,“心软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哥哥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没有了披风的支持,这个尚且不到而立之年的皇帝,在雪地里显得那么单薄,他注视着薛婠婠的眼,眼神复杂,“我没有心软。” “你就是心软了,你不想让她再住在冷宫里了。”她嘟着嘴反驳,“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可人是会变的,朕已经是皇帝了。”他改了自称,拿出了面对群臣的架势,可薛婠婠只是瘪了瘪嘴,眼里闪着认真的光芒。 “你不是那种人,锦太妃只是会消失,她不会死。”,她拉着薛景耀的衣角,语气十分平淡,平淡的不容置喙。 雪渐渐的小了,薛婠婠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张开掌心等着雪花飘落。 “哥哥,我昨天被欺负了。”她突然开口,像是忘却了之前的事情,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里的瞬间融化成水。 “我把李道彦的弓弄坏了,就想去莫家买另外一把,结果被那个老头坑了五万两。” 寻常百姓人家,一年也只用二三十两,这五万两银子,着实太多了一些。 薛景耀拿出帕子把妹妹手上的水珠擦干,冕冠染上几片白色,也染上几分温柔,“我补给你。”他顿了顿又说,“我把我的私库钥匙给你一份,一个人在外面,别亏待了自己。” 薛婠婠笑了笑,“他说他要回家乡建学宫,什么是学宫?” 薛景耀把妹妹带上御撵,这太冷了,不适合说话,他坐在前面,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雪。 “上课又不好好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和太学差不多。”薛景耀耐心的回答着。 御撵要比走路快很多,华安难得回宫里一趟,怎么也要见到宓太妃一面。 这个时候薛景耀无比庆幸,当初没有让母妃搬宫,这么冷的天,他可不舍得再让他妹妹受冻了。 热水源源不断的送进来,手帕绞了热水,擦去主人身上的寒冷,角落里摆着火盆,银丝碳默默燃烧着,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吃过午饭再走吧。”薛景耀提议道。 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薛婠婠点点头,母妃还没来,年关将近,她最近有点忙,想起来薛景耀刚才说的话,她慢慢走到哥哥身边。 “哥哥的私库,我才不要。”她扬起一抹倨傲的笑容,眼里的目光似太阳一样温暖。 “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钱。”她蒙住薛景耀的双眼,特意压低的声线也泛着甜蜜。 “我要哥哥,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冷情的皇帝露出一抹笑容,他把妹妹的手拿下来,让她抱好汤婆子。 “真贪心。”他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心吧,我会的。” 翌日莫松奉皇帝之命赶往鄂州,启迪明智,开化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