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小夫妻吃过早饭,便乘着村里的牛车,带着小鸽往镇上赶。 青山镇并不算繁华,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贯穿南北,路两边是稀稀拉拉的店铺和小摊,赶上集市的日子,还算是热闹。 唯一的一间私塾,位于镇北的一条巷子里。私塾外栽着一棵桂花树,这会儿开的正好。三人到达私塾门口时,已经到了辰时末,学生们还在上课,隔着一道院墙,宝如能清楚听到里头朗朗的读书声。 这块地方,往常宝如跟着她娘赶集时,倒也曾路过,却从没敢靠近,这会儿听到读书声,宝如只觉得十分新奇,不由弯了弯嘴角,一双月牙眼看向陆二郎。 陆二郎点点她的鼻子,笑着摇摇头,便上前去敲门。 宝如和小鸽留在后面。 小鸽本就腼腆,越是靠近学堂,心里便越是紧张,以至于方才一直沉默着。眼下见姐夫走了,他才悄悄上去握住宝如的手,小声确认:“姐姐,我以后、我真能来这里念书了吗?” “当然了。” 见弟弟激动又惶恐的样子,宝如有些心酸,蹲下去跟他平视,很认真的点点头。 小鸽眼睛猛然一亮。触到宝如的眼神,又有些羞涩,红着脸道:“那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像姐夫一样厉害。” 姐弟俩说着话,那边,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里面出来个妇人,跟齐氏年纪相仿,一见是陆二郎,她脸上有些惊讶,很快就笑开了:“是鹤龄啊。” “师母。” 陆二郎行礼叫人,两人寒暄一阵,妇人这才看向跟上来的宝如姐弟,迟疑问道:“这两位是?” “这是内子和妻弟,弟子身子大好,特意带来给您二位见礼的。” 妇人闻言,目光暗含打量,很快又掩饰过去,跟宝如姐弟说了会儿话,便把三人让进北面堂屋里,她则去倒座房叫人。 不一会儿,严先生便过来了。 严先生个头不高,看起来又瘦又干瘪,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面色端方,让人一见便生敬畏之心。 陆二郎和宝如一起上前,向他行礼。 严先生见到高徒,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关切道:“鹤龄,如今身体如何,可大好了?” 说完,他仔细打量陆二郎的脸色,见他面色红润,也不像从前那般虚弱了,微微放心。 “已经大好了。” 陆二郎认真道:“先生病中探望,送药送钱粮的事,学生都听母亲说了,劳您记挂了。” “这又当得什么?” 严先生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想起喜报的事,笑着道:“开考前我就告诉过你,这秀才功名对你来说,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看来,果然是没猜错。之前你大病一场,我还担心你的身体,如今看你脸色,我也能放心了。为师学识有限,只能教你到这,以后去了县学,切记要踏实读书,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莫因为一个县试案首便沾沾自喜,荒废了学业。” 陆二郎忙应下,之后才说明来意。 严先生收起笑意,严肃地看了小鸽一眼。 被严先生这般看着,小鸽立马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严先生看了一会儿,也没说收不收,只是站起来对小鸽道:“莫怕,你跟我进来。” 说罢,严先生便往旁边的书房走。 小鸽顿时更加紧张了,见陆二郎对他点点头,才想起昨日姐夫的叮嘱,知道这是收徒前的例行查问,好歹是镇定了些,跟在严先生后头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严先生便带着小鸽出来了,脸上带着满意。 “这个徒弟我收下了,学堂上下学的时间你也都知道,三日后让他过来便是。” 陆二郎闻言大喜,又说了会儿话,估摸着时间,便带着宝如姐弟离开了。 见三人在视野中消失了,严师母才叹口气,道:“鹤龄眼看着中了秀才,却娶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实在是……” 闻言,严先生拉下脸,呵斥道:“你这妇人,倒好嫌弃旁人目不识丁,你不也是?” 严师母脸色一变,嗫喏道:“我这不是……这不是替咱们婉儿不值吗?” 严先生冷哼一声,道:“越说越不像话。婉儿与鹤龄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好不值的?倒是你,鹤龄好好的时候,你硬要往上凑,也不看看人家还有婚约在身,后来鹤龄病重,林家退婚,我刚提一句,你就跟我大闹,现在也有脸后悔?” 说起这个,严先生便生气。 倒不是生气失了个好女婿,而是他作为读书人,最是看重礼义廉耻。陆鹤龄患病时,妻子不同意嫁女,严先生理解她慈母心肠,却不该事后诋毁旁人,这种行为,让他极为不齿。 索性就站起来,一甩袖出去了。 被训斥一顿的严师母,这会儿见丈夫甩下自己走了,顿时气的摔了茶碗。 两人的争吵,陆二郎等人自然是不知。 一出私塾门,三人便先去了回春堂,得知陆二郎身体已经无碍,甚至连药都可以停了,这才欢欢喜喜地到街上闲逛。 这会儿,宝如姐弟一人拿了一只糖葫芦,正跟在陆二郎身后慢慢吃着。 陆二郎稍一回头,便能看到小妻子含着山楂果,想吃又不舍得吃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他笑了笑,目光极为温柔。 宝如却错解了这目光的内涵,以为他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说,便把那串糖葫芦递到陆二郎面前,糯糯道:“相公,要不要尝一口。” 陆二郎下意识便想摇头,这种甜食,他向来不爱的。不过,看到宝如吃完糖葫芦后,更加殷红润泽的嘴唇,他喉结动了一下,再低头去看那红山楂,觉得跟那红唇似乎是一个颜色,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有点想吃了。 便点了点头,凑过去,在她刚刚舔过地方,狠狠咬下了一口。 宝如嘴角一抽抽,看着他咬的地方,脸慢慢的红了。 偷偷看相公一眼……陆二郎脸上正经极了,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正这样想着,就见小鸽也举起自己的糖葫芦,伸到陆二郎面前去,道:“姐夫,我也有,你要不要也尝尝。” 经过近一天的相处,小鸽跟陆二郎已经很亲近了,也不觉得他是秀才就有什么好怕的。 这回轮到陆二郎嘴角抽抽了,看着上面晶亮的口水,他果断的摆手,道:“你是小孩子,还是自己吃吧……” 说完,他又看了宝如一眼。 宝如被他看得脸热,想起刚才那一口,跺跺脚,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陆二郎假装没看到小妻子的羞恼,牵起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书店。 这会儿街上热闹,书店里却极为清净。陆二郎来惯了这里,很快就替小鸽选好了入学要用的笔墨纸砚。之后就让宝如姐弟俩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则径直走了进去。 见陆二郎这回居然没带着自己,宝如还觉得挺奇怪的。毕竟从上街开始,不管去什么铺子,他肯定是要带着自己和小鸽一起的,这回却如此反常…… 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宝如就低头看到手里的糖葫芦。糖葫芦还没吃完,上面的糖被太阳一晒,稍微有些化了,相公是读书人,约莫是害怕自己污了书吧? 这样一想,她就带着小鸽退到了店外的树荫下,老老实实离书店一米远,生怕给相公惹麻烦。 陆二郎确实是污了,却不是怕娘子污了书。想到今日来书店的目的,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直接往最里面那处从未去过的角落里走。 角落里天光阴暗了一些,但架子上一排花花绿绿的书却极为惹眼,陆二郎随意抽出一本,就瞥到上面男女交缠的图画。 毕竟是童子鸡,饶是陆二郎脸皮够厚,见到画上面画的那些东西,也是忍不住脸红了,遮遮掩掩地找了两本看起来还不错的,就转身问店主价钱。 店主是认识陆二郎的,青山镇唯一的一名秀才嘛,整个镇子谁不认识啊。 没想到这样厉害的人物,也要找这种避火图来看啊!店主先还有些诧异,随后想到外面那名女子,约莫着就是秀才娘子了,便立刻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新婚夫妇嘛,他懂的,他懂的。 想着,便道:“秀才公是常客,还是咱们青山镇最厉害的读书人,我也就不跟您说虚的了,两本书,您给我五百文就行了。” 这会儿被店主夸赞厉害,陆二郎一点不觉得骄傲。 他嘴角抽了抽,心里也觉得这个价格合理,便点头付钱,把两本书在书袋夹层放好后,立马逃也似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