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酌见聂云吹着怪调,正不解其意,忽听到林中传来阵阵一阵响动,像是有万千人马逼近一般。那妇人和那男子也被这阵势吓到,不知进退,而那却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只见林中从四面八方走出许多豹子、狼群 ,气势汹汹地走到溪边,怒视着叶威和孙林。 陆酌对这场景颇为震惊,叹道:“这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夏蘅道:“这叫‘躯兽咒’,是百兽林的一位姑姑教给师父的。这咒与内力浑然一体,可驱使百兽为己所用。” 叶威和孙林顿时神色慌张,连连后退。一只豹子忽然一跃而起,跳到对面,朝叶威扑过去。孙林将弯刀一指,便要去救叶威。其余的狼群、豹群也紧随其后,纷纷上前围攻。 他二人见势不妙,拔腿便跑,跑到崖边,另一只豹子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孙林的鞋子。孙林吓得花容失色,叶威拉着她挣脱鞋袜,又一只狼忽然冲过来,他二人一慌,翻身掉落了山崖,只听见“啊”的一声,便在没有了响动。 那些野兽匍匐在悬崖边,向下虎视眈眈,迟迟不肯散去。聂云又将竹笛横在嘴边,按住九孔,只留一孔吹响,霎时间那笛声如蚂蚁挠心,百虫蚀足般令人心慌意乱,惹的那群豹子狼群纷纷逃散,往树林深处钻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聂云飞身落下,走到空地上,轻轻抚摸那块墓碑上面的字迹,良久,又捧起两捧雪,覆盖在上面。 “出来吧!”聂云起身道。 夏蘅和陆酌怔了怔,知道聂云是在叫他们。夏蘅见自己被发现,只好飞身跳了下去,低头走到聂云身后,小声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聂云看了看地上的那只珠钗,道:“这只珠钗还在这里,你定也在这里。”她转身看着夏蘅,怒道:“才一会儿工夫没看到你,你就跑这里来了!我叫你在家好好反省,你在做什么?” 夏蘅跑过去将珠钗捡起,擦了擦上面的污痕,不服气地说道:“我又没下山。” 聂云见她顶撞,又要训她,顿了顿,忍住了怒气,看向石壁上面,朗声道:“上面那位,你也下来吧!” 等了片刻,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夏蘅忙飞身上去看,却发现陆酌早已离开了,空荡荡的雪地里,还有被他压出来的痕迹。不知怎的,夏蘅心里有些失落,她转身走到边上,对聂云道:“师父,他......他走了。” 聂云叹了口气,转身回走,边走边说道:“走了便走了,跟我回去。”夏蘅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心情十分落寞,见聂云越走越远,只好追了上去。 因积雪融化,地上湿漉漉的。夏蘅一手抱着迅风,一手扯着她那件长斗篷,一路跟着聂云跑。聂云在地上行走,夏蘅也不敢用轻功。她知聂云向来如此,脾气不好,总是十分严厉,但细想下来,这些年到底也没有真正罚过她。 夏蘅从前在青烟谷的时候,总听她楚师伯说,聂云从前是个大小姐脾气,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小气得很,别人惹了她,她非得还回去不可。在青烟谷待过几年之后,脾气才收敛了一点,收了大徒弟徒弟江瑶之后,方才稳重许多。故而每当聂云发脾气的时候,夏蘅心里便总在想,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脾气这般大。 聂云走着走着,发觉后面没了响动,便回头看。只见夏蘅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一慌,想要上前,忽又站定,冷声道:“你怎么了?这点路都走不了了?” 夏蘅捶捶肩膀,指了指头顶的日头,说道:“师父,我今天一上午都没歇过。眼看已经过了午时,肚子咕咕叫呢。” 聂云道:“既然饿,那便走快一点。” 夏蘅想起前几日陆酌找酒喝,眼睛一闭,脑中一想,便当作已经喝过。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眼一闭,想起江瑶做的酱鸭,李如拿手的药膳,只恨不得马上就能咬上一口。聂云见她这奇怪举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夏蘅睁开眼笑道:“我在想师姐们做的好吃的呀。那个陆酌想喝酒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聂云一惊,“你说谁?” 夏蘅站起来道:“陆酌,就是我们救的那个......喝醉了的人。” “他叫陆酌?”聂云沉思一阵,忽然道,“不好!”说罢提气一跳,飞身往回奔走。夏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聂云这般慌乱,也忙跟着追了过去。师徒二人跑到千刃壁,聂云直奔陆辕的坟墓而去。夏蘅近前一看,陆辕的坟墓已被人挖开,一个已经腐烂的木盒子已经被打开,空空如也。 “师父,这怎么是座空坟?”夏蘅惊道。 聂云望着这空盒子怔怔出神,良久,沉声道:“不,原本有一条手帕。” 夏蘅不解,问道:“这是衣冠冢?难道这个陆辕竟尸骨无存?” “是他来了......”聂云眉头紧锁,伫立良久,又开始沉默不语。 “师父,是谁来了?” 聂云回过神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走罢。”说罢又转身离开了。夏蘅见聂云如此,也不敢追问,只好跟着走了。 顾玉言一大早发现夏蘅不见了,心急如焚。江瑶下山打听,都说没有见过夏蘅,聂云便料想她进山了,于是一路追到了千刃壁,找到了她。回到九珍阁的时候,顾玉言正站在外面张望,见夏蘅身上脏兮兮的,上前替她擦了擦衣裳,说道:“你去哪儿了?可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被那醉鬼掳走了。” 夏蘅看了看聂云,她一言不发,径直进了屋。她心中暗暗想:“今日师父心情似乎不大好,我可千万不能顶嘴。” 江瑶走出来,笑道:“今天你可是寿星,快进来吃饭吧,这大半天的,肯定饿了。” 夏蘅一听“吃饭”,也顾不得满身的泥和水了,跑过去道:“我今天一直在想师姐的酱鸭呢。”说罢就要进去。江瑶连忙拉住她,小声道:“又要惹师父生气了?把身上弄干净了再去吃。” 夏蘅撇撇嘴,只好回屋去换衣服。换好衣服后,她正要去餐厅,经过陆酌住的房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那扇门大大敞开,陆酌穿过的那身衣服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床上空荡荡的,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夏蘅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出神,心中想着:“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的轻功那么好,只肖片刻工夫,我就再也找不到了。”想到这里,也不会怎的,她竟也暗自神伤起来。 回廊一头过来一人,步履稳重,走到房门口,轻轻将门关上了。夏蘅回过神来,原来是百里桀。他正站在门口,笑着看向夏蘅,“你可真能闹腾,和小时候一样。” 夏蘅道:“你可和小时候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 夏蘅想了想,道:“规矩多了。” 百里桀一怔,笑道:“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你。”夏蘅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十分不耐烦地转身走了。她向来不喜欢太过规矩的人,总觉得十分无趣,还有些迂腐。可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凡夸一个孩子懂事,都会说:“这孩子真规矩。”由此一来,夏蘅也不得不承认“规矩”除了是个名词,也是个夸人的形容词。 餐厅里,聂云和众弟子早已坐定,和顾玉言聊着九珍阁和飞云派这段时间的事情。夏蘅和百里桀进去,见师父师姐们都在等,于是忙坐到了位子上。夏蘅因饿了大半天,也不拘小节,拿起筷子便吃起来。聂云知她一直是这样,这里也没有外人,便没有阻拦,只摇头叹气。 江瑶将那盘酱鸭推到夏蘅面前,道:“你最爱吃的酱鸭,都是你的。” 夏蘅嘴里含着东西,冲江瑶笑道:“谢谢大师姐。” 其余人也开始动筷,顾玉言道:“云姨,我明天便要回去了。知忆妹妹好久没见过二师兄了,她和我一起回去。” 夏蘅停下筷子,问道:“玉言姐姐,你才来几天就要走了?你还没陪我好好说说话呢。” 顾玉言道:“近来门中有些事,爹娘年纪大了,大哥身子也不大好,门中事务几乎都是二师兄一个人在处理,我得回去帮帮忙。” 聂云点点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想了想,她忽然对夏蘅道:“阿蘅,你也去飞云山,在那边去住一段时间,陪陪你顾伯伯和顾伯母。” 聂云一直说顾掌门夫妇太过骄纵夏蘅,故而没有要紧大事的时候,都不会让夏蘅去那里。此刻她却忽然主动让夏蘅去,让夏蘅简直难以置信, “师父,你让我去飞云山?” “怎么,你不想去?”聂云问道。 “不是!”夏蘅缓过神来,忽然站起来,擦了擦嘴,连连说道:“我当然想去,当然想去。”她生怕聂云顷刻之间就改了主意,忙道:“我回屋收拾东西。”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江瑶问道:“师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聂云道:“没什么......”她看向百里桀,说道:“百里公子,这次你来说的事情,恕老身不能做主。阿蘅自己的终身大事,还得她自己选择。可这几日在我看来......” 百里桀忙拱手道:“聂阁主言重了。” 原来,自从十年前百里桀认识阿蘅之后,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百里震涯是个明事理的,知夏蘅是忠良之后,又是聂云的弟子,便想成全百里桀的心思。又怕百里家贸然提亲,太过唐突,于是便让百里桀趁着夏蘅的生辰,自己上门求亲。若是两厢情愿,百里家便备大礼前来。 此事只有聂云和江瑶知道,李如和杨知忆一点也不知情。杨知忆问道:“阿蘅的终生大事?什么意思?” 百里桀尴尬地笑了笑:“是在下冒昧了。” 李如一听便知怎么回事,直言不讳道:“那百里公子可就白跑了。我这小师妹的行事作风怪异,恐怕也不会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要是不愿意,神仙也拿她没办法。据我这几天看来,她对你的成见可不是一般的大。” 百里桀端起桌上的酒,饮了一杯,苦笑着喃喃道:“也不知怎的,好像一切变了。”声音微小又无力,像是在问谁,又像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