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被这声暗自吓了一遭,下意识的回头往屋里瞧了一眼,她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孩子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侍卫驾走,从此再也没了声响。
在大户人家里,一句话都能招来无端的横祸。
少年能不懂事,她却不能。
她横腰,一下拦住了半边门。
这几天,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医师,像他这样胸有成竹的倒是头一个。
她想起早晨看自家少爷那样的惨状,连外行人都知道难以根治,又岂是一个无名无状的民间郎中能搞定的?
王嬷嬷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年。
还是个瞎眼的,她心想......
樊弃冷冷的站在她身旁,他能感受到那道试探的目光由上而下的扫过他的全身,细密的一点隐私都遮不住。
可他不会再躲闪了,从现在起,任何目光,只要是为他停留的,他一一照单全收!
他挺直腰杆,仍旧不置可否的笑着。
而这一次,妥协的终于是对方了。
“你等着,我去和夫人禀报一声。只是这事不小,你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要掉脑袋的,可想清楚了?”
王嬷嬷叹了口气,终是让步。无论她出于什么心情,还是在进屋前又叮嘱了他几分话。
这种顾事周全,小心翼翼的性格,早已刻在这位年迈的老妇人短暂的一生里,成了她无形的标签。
“那就,谢谢婆婆了。”
樊弃乖乖站在门边,收回了踏出去的腿。
王嬷嬷最后用余光瞄了一眼这位连说话都软言软语的少年,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低头就往里屋走。
他那句甜糯糯的婆婆,盲目的冲淡了屋内的死气,随着王嬷嬷的话,司康府终于迎来了春日的降临。
未等半炷香,一句焦急的呼唤声便将樊弃尊贵的请了进去。
易生靠在廊柱边,他并不惊讶,也只是面无表情。
王嬷嬷此时已将樊弃看成半个主子,一点也不敢懈怠。她伸手揽在他的掌边,弯腰准备扶他进门。
屋里的门槛一下变低了许多,樊弃的脚稳稳当当的跨了过去,如今的他,只要心安理得的往前走就行。
再无须思前想后,一切已成过往。
末的,他半只身子停在屋内,人顿了一下。
“小七哥哥,阿竹要走了。”
这一走,再无阿竹了。
阳光跟着偷溜进屋内,只余下屋外的阴影独自叹气。旭日总会落下,温暖也不会只分与一人。
朝夕的相伴,也终会走到尽头。
易生抽出怀里的那封信,红色的小篆清秀的写满整个封面的樊弃,信件很薄,风都能吹散,可它静静的等待了这么久,却以这样的方式再与故人相见。
纸上谈话终得浅,昏昏灯火诉平生。
樊弃的心突然漏拍了一下,一种突如其来的恍惚游遍他的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它们在呐喊,在尖叫,在无力的提醒他什么。
可这一切,都晚了。
易生十指轻捻,缓缓顺着字迹向下撕裂,信纸被一分两半,再一半、再一半......
星星点点的纸屑如同漫天的雪花,纷纷洒洒的坠在人间。它们黑白分明,再写尽爱恨情仇,也终是看不懂人心。
有一阵风吹过,它捎走易生身边最后一抹余温,冷冰冰的留下满地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