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回来了。” 咦,没人应,田蜜推门进屋,一片漆黑,这个点老田不是应该在陪夫人看《婚姻保卫战》么,感觉不对劲。 “三儿?”田蜜又唤了声,猫腰准备摸灯换鞋,突然蹿出一条硕大的狗子,站起来半人高,直扑田蜜,双爪肉垫搭上她的肩膀,伸舌摇尾好不亲热。 三儿是田蜜的妹妹,准确的说,她是一只哈士奇,虽然鸳鸯眼贵族范儿但依旧难掩屌丝气质。还记得田爸刚把她领回来,萌萌哒的二货见人就扑倒疯狂舔吻,强势将众人征服,后来才知道二哈是狗来疯,对谁都热情似火。 当时田家三口就取名问题争论不休。田爸说人家是哈士奇,就叫“奇奇”吧;田蜜觉得不够傲娇,决定命名为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奇迹”;其实父女俩在家毫无话语权,说什么都白搭,最后田妈笑嘻嘻瞟一眼喝茶的田爸,一锤定音:“我看还是叫三儿吧,我第一,甜甜第二,狗狗第三,嘿嘿,老田啊,你就排第四,这样多清楚大方简洁明了……” 田蜜推开热情的狗子,温柔抚摸:“好啦好啦,三儿,姐姐也想你。爸爸妈妈呢?” 狗子仿佛想起了伤心事,“嗖”的叼来自己的不锈钢饭盆,里面空空如也,咣啷一声掉地上转啊转,然后像狼一样仰脖“呜呜”直叫唤,不知道在说啥,末了哀怨地望向沙发。 顺着小三儿的狗眼,田蜜这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特别是在青色月光下幽暗阴影里,微风吹动窗帘飘啊飘,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田蜜紧紧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狗子挪到墙边,开灯一看,原来是睁目养神的老田。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田蜜惊魂甫定,捂着小心脏,“老田,你怎么黑灯瞎火躺这儿啊,也不吱声?”环视一圈,“咦,我妈呢?” “别整天老田老田的,谁家丫头整天这样叫他爸!”老田气呼呼地翻个身,背对女儿,摆出一副人畜勿扰的架势,连后脑勺所剩无几的残发都幽怨深深。 能让一向笑眯眯和颜悦色温良恭俭让的老好人老田生气,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有此本事,而且还欺负了他一辈子。 “这‘老田’都喊了二十多年了,今天才提过意见啊……”田蜜小声咕哝着。 “你嘟囔什么?” “哦,没什么。”田蜜憋住笑,郑重道:“好吧,小田。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煞有介事地摸摸老爸额头,故作纳闷,“这也不烧啊……” “去去去,没大没小!” “那到底出啥事了,您不是和我妈去参加同学聚会了,怎么就您一人灰溜溜回来了?” “还不是你妈……”老田一激动坐起身,正欲脱口而出,门口响起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铁青着脸改口,“我便秘!”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来是田妈回来了,只见她哼着小曲儿踩着莲花步翘着兰花指,喜笑颜开踱至父女面前,身段挺拔打扮入时,虽然微微发福,但风韵犹存,就是身后上蹿下跳的狗子有点煞风景。 唱完最后一句“比翼双飞在人间”,“好!”田蜜使劲鼓掌,田爸的国字脸早已憋成酱茄子,真的好像在憋臭臭:“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田蜜无辜的摊摊手,Excuse me,在说谁?隐隐嗅出父母之间的微妙气息,两团冲击波即将碰撞火花四溅,以免被波及,自己便识趣地抱起狗子坐到一边,静观二老斗嘴。 田妈笑怼老伴:“是啊,我就是故意气你。你不是拉肚子吗?怎么又改便秘了?” “反正、反正我就是肚子不舒服,那顿饭我吃不惯,全是海鲜,我过敏,”田爸一副烈士模样,梗着脖子,“什么人呐,不就显摆自己有钱嘛……” “你是说云哥?人家才从国外回来,快二十年没见了,请同学吃顿饭大伙聚一聚,怎么招你惹你了?” “别云哥、云哥叫得那么……”田爸瞟了眼吃瓜群众,硬生生把“亲热”二字咽了下去,“你明知道他要来,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噢~~~原来是打翻了陈坛老醋,田蜜曾经听过一耳朵,这个云哥好像也曾追过老妈,并且差点得手,真可谓谁人青春不风流啊,好酸爽的味道。 “微信群里说了,你自己不会看啊,这会又赖我,我看你不是肚子不舒服,”田妈无语冷哼,狠捏对方胸口,“是这儿有毛病。” “哎哟……又来这一招……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他凭什么坐你边上,还摸你手!”田爸终于说出满腹心酸委屈,和女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眼睛红红的,蒙了层水汽。 “又不是摸‘我’一个人!” 正在喝酸奶的田蜜喷了狗子一脸,田妈气急翻翻白眼,双手环抱胸前,强压怒火解释道:“他是名中医,给我号脉,不行啊?” 田爸理亏词穷,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那、那你给他写信干嘛?别装傻啊,我看见你偷偷塞给他一个信封。” “瞎想什么呢?”忍无可忍的田妈逼近可爱又可恨的老伴,熟练的拧紧对方耳朵,“那是甜甜的照片,托他给咱闺女介绍对象。你说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心眼比针尖还小?赶快给我道歉!”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个、我错了我错了,老婆。”解开心结的田爸立马变了个人,把脑袋戳到田妈胸口撒娇,老不害臊,“别生气了,老婆,要不你打我。” “臭死了,你该洗头了。” …… 猝不及防被撒了把狗粮,田蜜捂住小三儿的狗眼,自觉背过头,莫名觉得温暖和感动,也许这就是平淡生活里爱情的模样,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纵使偶有吵闹迷惘,也要牵着你的手陪你左右。 “靠谱吗?云哥那个大嘴巴,说的比唱的好听,他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能认识什么俊杰才子,找他的人可都是病人,我可不想给咱闺女找个有钱的病秧子。”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我的意思是云哥好歹是有名的老中医,周围肯定不乏品学兼优的男学生,钱多钱少没所谓,过得去就行。我寻思找个医生当女婿也挺好的,以后有个头疼脑热去医院看病也方便,造福全家啊。” 田蜜实在听不下去了,自打从狮城回来后,父母就像着了魔,不惜发动十八线远亲给女儿找对象,每周末给安排相亲,恶劣行径足以用“疯狂”二字形容,再这样下去非把人逼死不可,看来得赶快把搬家事宜提上日程了。 田蜜趁二老聊得火热,打算偷偷开溜,省的被念紧箍咒。 “甜甜,干嘛去?回来坐这儿,爸爸妈妈有事跟你说。”田爸满面春风拍拍身旁微陷的沙发,小三儿仗义地跐溜窜上去卧倒,好兄弟。 “你们不吵架啦?”田蜜继续挪步。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不是因为你,再说了我们也不算吵架、是斗嘴。”田妈一记犀利的眼神让人无法动弹。 每次二老“斗嘴”的结果都是结成统一战线,一致向闺女开炮,真是亲爹亲妈。三人围着茶几开家庭会议,狗子在边上刨食,电视机里给它放着动画片,葫芦娃喊一声“爷爷”,田爸就答应一声,田蜜不禁感慨生不如狗。 田妈先就“远离渣男真爱生命”这一主题做了义正辞严的开场白,然后由田爸深入剖析当前狼多肉少僧多粥少的险峻局面,并结合隔壁老王家人称“厂区一枝花”的大女儿,因爱慕虚荣识人不清攀附假冒伪劣富二代惨变黄脸婆被抛弃的反面教材,以及楼头刘大叔歪瓜裂枣二女儿智擒洋女婿的正面事例,循循善诱反复教导:不管黑猫白猫,抓住好猫就行!最后田妈给出最新批示,这周末全家一起去拜访旧友。不用猜,一定是相亲! “我不去。”田蜜本能拒绝,又不愿忤逆父母,“我下周工作特别忙,有好几个采访呢,估计得天天加班。” “不是相亲,就是陪爸妈出去吃个饭。”笑嘻嘻的田爸偏偏此地无银三百两。 田妈干脆挑明道:“相亲怎么了?都是熟人的孩子,知根知底,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嘛,说不定还有对上眼的呢。” “没感觉。” “没感觉没感觉,见都没见,就说没感觉。你是不是跟那个人还有联系?”直脾气的田妈没控制住,客厅里突然变得静默,连撒欢的狗子都像被按下了消音键。 半晌,田蜜抬起头,冲神色不安的父母挤出假笑:“没有。” “那就好,那个陈什么彬的,我打第一眼见他就不喜欢,贼眉鼠眼的,要房没房,要学历没学历,都不知道他哪点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都不要父母了,跟他跑去国外受罪。甜甜啊,以后……” …… 午夜梦回,田蜜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泪水浸湿了半个枕头,感觉全身的气力像退潮般溜走,依稀记得惨白的梦里自己穿着婚纱、手捧花束,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许愿池旁,看寂寥白鸽,看人来人往,夕阳西下,他在哪里?海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