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喝骂声,但见穿着灰色皮裙的梅雨柒身后带着一众执戟甲士急走进来,满面怒容,刚见厅前的五家家主,便宣喝道:“宋赵韩田四家长辈,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客人的吗?你们还自诩为江城元老,竟然不顾脸面欺人到我家里来了,莫不是以为我梅家没人?”
姜鸣见到梅雨柒出现,对局势的猜测也有了把握,也不说话,立在一旁,宛如事不关己一般。
宋赵韩田四家家主见此阵势,颇有不满,但仍是迎着笑脸道:“梅雨侄女多虑了,我们是为了江城的安危,才不得已单独询问这个人,何况……”
“我并不是听你说理由的,是非黑白你们都很清楚,若是我梅家还有一川黑甲,你们哪个敢来寻衅滋事?我父亲为了江城大局,不得不受制于江城议事阁,但莫要欺人太甚,称呼你们叔伯是看在你们是长辈,但今日之事我却由不得你们枉负好人。”
宋烈向前一步,赔笑道:“梅雨侄女这是什么话,这样轻言诋毁我们,会让为江城辛劳的下属心寒。更何况,这小子来历不明,怎能恰好让你救下?又怎么恰好碰上三元山的人?峎不甚是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又岂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打败的?前日峎不甚逃走,我们才明白,这分明是三元山的圈套,他若不是三元山的山匪,必是秦王朝的鹰爪眼目,试问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理?难道要看着江城被一个细作毁灭吗?”
梅雨柒紧咬着嘴唇,眼中掠过几丝挣扎,她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的江城风雨飘摇,但即便他们所说有理,她又怎能怀疑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
她的眼眸飘过一旁闲立的姜鸣,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但却没有任何表示,如同戏子台前的看客一般。这令她心中更为焦灼。
“够了!”
数人惊动,那坐在最里边的梅家家主梅宽终于不再沉默,威严而不容置喙地立了起来:“此事由我梅家处置,诸位家主请回,来人送客!”
这便是他的态度,从某种层面也相当于包庇了姜鸣。
韩田两家家主自讨没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拱了拱手,便迈步离开。至于宋赵两家的宋烈与赵士真,他们的脸面却是丢了不少,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发作,只冷哼道:“还请梅家主严肃处置,毕竟此时关系江城安危。”
四位家主及跟在身后的侍卫依次离开,梅雨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向父亲梅宽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他们走了,可以过来谈谈吗”梅宽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是请求的语气,一旁的梅雨柒也是面露期望。
江城规模不大,颇有小家碧玉的拘束感,流水人家,青石拱桥,屋檐高高耸起似飞燕展翅,红墙白瓦更是给人简约舒适的感觉。
一处丝绸铺子里,一名戴着头巾的削瘦男子缓缓走入,对着铺中伙计道:“铺中可有幽天野的白纱?”
管事的伙计愣了愣,神情僵硬地道:“有血红的纱和白色的绸缎,不知是要哪种?”
“要黑色的。”
“请到内堂挑选。”
削瘦男子被领入内堂,早有富商模样的中年人迎笑在一旁:“三大王安好?我是安插在江城的眼线,黑鸟,请问有何吩咐?”
“此次我故意失手窃入江城五大势力内部,观察到众势力的矛盾更加剧烈,尤其是宋赵两家野心勃勃,传信给大哥,一切可按计划进行。”削瘦男子正是前几日逃走的三元山峎不甚。
黑鸟眉头微皱,恭敬地道了声是,便叫手下人写好书信,又仔细吩咐了一番,手下人急忙拿着书信去了。
“不知这消息何时能到大哥手中?”
“此去三元山,大半日便可到达!”
“很好!”
却见峎不甚目光一冷,一柄匕首咻然抽出,迅疾如风般划过中年人的脖子,殷红而滚烫的鲜血喷出,染红了一方白墙。
“抱歉只有你死了,这里的消息才会留下来。卓朝嵩,你以为你能控制住我?你欠的帐该还了。”
峎不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些年的隐忍太过艰辛,面对着实力超过他的两大山匪头领以及无数喽啰,他没有任何任何反抗成功的机会。只有在黑暗中将自己伪装成他们一样的面皮,只有将他滔天恨意深埋在心底,他才有可能打赢这场复仇之战。
他也曾经是个好人。这句话又在他心中荡起,当然这样的话只会让自己痴痴苦笑。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作为三元山的三大王,他的手中沾满血腥,又有谁会相信他现在愿意做个好人。
江湖就是一个被动的染缸,当你踏入进去,便不会再纯粹。当年的意气风发,当年的英姿飒爽,因为三元山的缘故,他再也回不去。
这一日,峎不甚坐在血一般的晚霞前,手中染血的匕首反射出刺骨的寒意,在三元山作威作恶的数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想逃离那个恶魔窟,今日终于得以解脱,杀人之心全然通透,手中的匕首没有饮足血便难以收鞘,下一个该要割下谁的人头?
三元山中,数千山匪宛如虎狼,已初具正规军马雏形,毕竟他们的头领卓朝嵩已是八段人位巅峰境界武学大师,无论在见识与处事上都有着深厚的实力。在他的带领之下,三元山隐隐有跻身江陵郡顶尖势力的趋势,这更加增强了跟随者的坚定意志。只是,这日自江城送上的一封书信,却令得几大主事不再淡定。
“峎不甚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大哥才答应下四皇子的委托,他便传信进攻江城,我怎么怀疑他与那秋绝有所牵连。”说话的是三元山二大王庄淳海,他的决策力度仅在卓朝嵩之下。
“四皇子既然与我三元山交易,自然不会暗地里谋结三弟,这样对我们双方的利益都会有所冲突,依我看来,是这位三弟头生反骨了。“卓朝嵩面露冷色,以往许多时候峎不甚隐藏颇深,自然露不出马脚供人指摘,但这一次的异样端倪卓朝嵩却能一眼洞破。
“素日里见他阴狠粗狂,哪里有这计量,莫不是那江城梅家的人逼迫?“一位姓杨的头领道。
“若是他真心为我三元山,再大的逼迫都不足以击败他,可若是他一心摧毁三元山,不用谁推波助澜,他也将对我们刀锋相向。毕竟,当年他也是走投无路才受我威胁落草。“卓朝嵩又记起当年事,峎不甚委屈从寇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几年来背着个三大王的名号威风了这些年,但卓朝嵩又如何不知他对自己的恨意从未衰减。
“大哥,用不用我带人去将那叛徒诛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既已脱身却不回山中,早已是犯了大哥的忌讳,若是不尽早处置,我害怕他会对大哥出手。“庄淳海道。
“不用这般麻烦,即便他真的投靠江城势力,这一战我也必胜无疑,记着,切莫打草惊蛇,七日后扫平江城。“
随着卓朝嵩一声大呼,堂下十几名头领皆露凶色,狰狞的笑意似要嚼人骨咽人血,见之极为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