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个年过的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赵氏一度怀疑自己过了一个假年毕竟按照她对大儿子与小女儿的理解，两个人怕是迟早得怼起来的。为此她特意找小女儿商量让她尽量不要在大年夜和初一这两天和温平吵起来。尽管小女儿答应的很痛快，她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谁知道温宁果然是说到做到高度配合。为了让大家伙都过个好年，这个年如无必要她几乎连房门都不踏出一步。

还别说，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十分有效。

温屠夫为此很是高兴，觉得这个家总算又变得和从前一般和乐融融。事业家庭两得意眼看着又要抱上大孙子了，温屠夫心情舒畅之下整个人容光焕发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温宁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自己的头发转呀转，看着铜镜里泛黄且微微扭曲的自己，微微出神。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王明才竟然这般行动果断。今儿才不过是十四呢，年还未过完，竟然说动他娘请了媒婆来她家里说亲。要知道她一直以为就王明才和她姐那磨磨蹭蹭的性子这事少不得要等到年尾才能有动静呢。

当然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娘竟然意外的好说话，见了王大娘和媒婆，竟是没有像上次那般直接撂脸，招待客人热情周到。当然了，话也同样说的滴水不漏。

她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蹬了脚上的鞋，麻利的躺到床上，扯过一边的被子。春日绵绵正好眠，温宁是不会承认自己只是贪睡的。在她看来，这就像是万物苏醒之前，在地下暗暗储蓄力量一般，她这也是为了长体储备力量呢。你看那竹子长的这般快，不就是认认真真的在地下睡了一整个冬天的缘故么？

这般想着，温宁心安理得的将被子盖好，迷迷糊糊的又打了一个哈欠，听着屋外滴答的雨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王明才可真会挑日子，这样的天气，她娘是不爱出门的，堵在家里一个准。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好睡觉的很。

“吱呀”，门被慢慢的推开，紧接着又被慢慢的合上。

“姐，你怎么过来了。”温宁努力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慢慢的合上了。

“阿宁，你别睡了，快点起来。你怎么一天天的都在睡觉呀，小心晚上又睡不着。”温安双手用力的摇着她道。

温宁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就这样被她摇光了。她有些不耐烦的翻个身，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做什么？不睡觉也没事情干呀。你今日怎么这么烦呀，不去听听他们谈什么吗？”

温安一把扯过她的被子，又将一边椅背上的衣服扔到床上，笑道：“快起来，我可不想大半夜的又撞见你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吓人。”

没了被子，这床上就被变得凉飕飕的，一点也不可人了。温宁从床上坐起，扯过一边的衣服盖在肩上，披散着头发，双眼无神的看着温安，道：“说吧，来找我做什么？莫不是要我替你去看看那来提亲的长相品性如何，是否是你意中人的模样？你不是和他挺熟悉的么？这也得要我帮你看看么？”

温安咬牙，一张脸被逗的通红。她伸出手来，捏住妹妹的脸颊，“你这促狭鬼，就知道打趣我，讨打是不是？”

温宁吃吃的笑起来，小声道：“看来真是这个意思了。”

“快闭上你的嘴巴。”温安一掌将她的嘴巴合上。过了一会，她又有些羞涩的问道：“阿宁，你说爹娘他们会不会同意啊？”

温宁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冷嗖嗖的脚，道：“难说，不过我看娘现在还陪着说话，应当是不大反对的，如今就看王家的诚意如何了。娘这边同意了，爹那边大概是也不会反对的，祖父祖母那边自然也就好说的很。”

“怕是娘这一关就不好过。”温安有些发愁。她看着温宁，忽然道：“阿宁，你能不能帮帮姐姐，去劝一劝娘。”

温宁也很无奈，这插手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天底下最难不过的事情了。这要是两人相亲相爱扶持到老也就罢了，但凡两人婚后有什么不顺，怕是她都得背锅。就好比这谈恋爱，一方找你来诉苦，你劝分吧，人家和好了你里外不是人，白出力不讨好你劝和吧，两人最后要是闹得更难看了，还得是你的锅最好就是只听不说，装聋作哑。

她上辈子就傻乎乎的做过这样的事情，很是吃了些教训，这辈子是不打算这么做了的。

“姐，我能怎么劝？插手姐姐的亲事，且不说说出去好不好听，你觉得婚姻大事上，娘能听我的么？我可是比你还小些呢，要是我敢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爹怕是得气的揍我。”温宁无奈的摊手道。

这不是不可能的，别看温屠夫不像别家的父亲动不动就拿家里的孩子练练手，但是真惹急了他，动起手来可不客气。偏赵氏也不像别家的娘着急的上前阻拦，只要温屠夫动手，她是绝对不会拦着的，甚至还会帮着递递竹鞭扫帚什么的。等温屠夫打完了，她再负责起塞甜枣的工作。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很是在温平温静身上练过几次。别说，这效果当真是不错的，起码同样的错误，兄弟二人也没再犯过就是。

“那娘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啊？”温安咬着唇道。

“嗯，所以说这得看王家能不能说动爹娘啊。我看你也别急，爹娘现在还在外边陪着说话，应当是有些松动了的，如今真的就是看王家怎么做了。那王家诚意不到位，娘她肯定不能答应你说是吧？总不能姐你在家里的时候吃好穿好，不用下地，一嫁过去就你懂吧？”温宁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这话不但没有安慰到温安，反倒让她更加焦虑不已。

王家情况摆在那里，王明才后边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家里能拿出什么诚意啊？

单赵氏希望温安出嫁以后仍不用下地这一点，王家就很难做到啊。

“咳。”温宁心虚的转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本就不是那擅长安慰人的，非得来找她，不是自己找难受，么？

过了好一会儿，姐妹二人隐约听到了赵氏送客的动静。

单从声音语气来说，她娘态度不错，想来两方并没有闹僵，并且相谈也算融洽。

温屠夫和赵氏等人走远了，才将门合上。两人一回头，就被头发披散，披着棉衣，一脸生无可恋的温宁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快把衣服穿好。”赵氏嗔道。

“没事，呵呵。”温宁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有气无力道。

这些日子她是昼夜颠倒，虽然白天没少睡，但是仍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加上这些日子天天躲在房间里不见太阳，一张脸倒是比从前又白净了不少。如今配上她的衣着打扮与眼神语气，便难免让人觉得惨白了些。

“阿宁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赵氏放下捂着心口的手，连忙走了过来。

“快进屋里坐着，别在外头吹冷风。”温屠夫也皱着眉头道。

温宁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鼻子道：“我没事，一时没睡够罢了，等会睡一觉就好了。”

“那也得先吃点东西再睡，厨房里有现成的，你快吃点填填肚子。”赵氏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挽起她的袖子摸了一下，才放心道。

“行，那娘你先把姐从我房间拉出来，她烦人的很，我睡不着。”温宁懒懒道。

“安安去你房间做什么？她今日不去找大丫她们么？”温屠夫问道。

“爹你明知故问，你说姐姐在我房间做什么？还不就是刚才那事。”温宁睨了他一眼，语气格外讨人厌。

温屠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将温宁的头发揉的更乱了，“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么？行了，你姐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去睡你的觉去。”

“行吧，那爹你倒是早些和大姐说清楚啊，光心里有数算什么，你一日不说清楚，姐就肯定烦我一日。”

“你这死孩子，就知道和你爹顶嘴。”

“行了，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困，精神的很，就是来讨打的。”温屠夫笑骂道，“对了，明日是元宵，城里有花灯看，你明日要不要也去看看？”

“看花灯？没意思的很，不去！”

“你这孩子，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出门了，连花灯你都懒得看，一天天的，躲在房里做什么呢？”赵氏无奈道。

“躲在房里长蘑菇啊。”温宁理直气壮道。

“咳，那就说定了，明日我带你们去看花灯，我们大家一起去。”温屠夫一锤定音道。

“爹，谁和你说定了，你们爱去去，我反正是不去的。”

“让你去你就去，明日你陪着安安知道没？”温屠夫粗声粗气道。

见温宁还要说话，赵氏连忙推着她离开，“就非得和你爹杠是不是？”

“嗯呐。”

“真想讨打不成？”

“那不一定。娘说觉得爹他能打到我么？不是我瞧不起爹啊！就爹那都快要做祖父的老胳膊老腿，要想追上我，怕是有点难。”

温宁声音不温屠夫自然是听得到的。对于温宁对他的评价，他很是不服，因此也提高了声音道：“你爹我年轻着呢，要打你还不是简单的很。也就是看你是个女孩儿，不然换了小静或是你哥看看，看我不打掉他们一身皮。”

温宁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你就是追不上我。”

说完她脚底抹油，一溜烟的消失在两人面前。

“你看她，你看看这孩子，非得气我不成？”温屠夫气呼呼道。

“行了，你和孩子计较些什么。再说了，阿宁说的也不错，你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追的上她一个年轻人。”赵氏站在他旁边，一手抚着背帮他顺气，一边道。

温屠夫非但没被安慰到，反倒是越发委屈，“连你也嫌弃我老了。”

“好了好了，不嫌弃不嫌弃，你看我不也老了许多，白头发都有了。”那日她洗头发，不经意见便看见了几根白发，也是难受了许久，才慢慢的恢复了精神。

温屠夫看着眼前眼角眉梢都爬上了岁月痕迹的人，笑道：“不老，还是和从前一般好看。”

都是老夫老妻了，年少时的浓情蜜意早就在岁月中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咋然听到温屠夫这般说，赵氏一张脸羞红，怪不好意思道：“你又说什么胡话呢。”

温屠夫揽着她的肩，道：“这怎就是胡话了，都是再真不过的真话了。”

空中雨丝濛濛，有悦耳的鸟鸣传来，屋檐上的水像是珍珠般滑落，在地上溅出小小的水花，倒是显得四周更加安静了。

赵氏羞红了脸，轻轻的将头靠到温屠夫肩上，好似又回到了刚成婚不久的时候。

“爹娘，你们做什么呢？”温静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

赵氏慌忙推开丈夫，小指将头发往耳后挽了挽，略微有些慌张道：“没什么，你怎么又在雨里乱跑，不是要你带上斗笠么？怎么这般不听话。这春日的雨水凉的很，仔细淋病了，到时候有的是让你难受的。”

温屠夫可就没这么温柔了，一掌便朝着温静的屁股招呼过去，“找打！”

“爹你干嘛打我啊！”温静捂着屁股跳开，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亲爹。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是要打你怎么了？”温屠夫双眼一瞪，粗声粗气道。

这熊孩子，一点眼色也没有，真的是讨打。

“二姐救命啊！！！爹你不讲道理，比小石头的娘还可怕！”温静一弯腰，躲过温屠夫大大手，大声呼救道。

房里的温宁朝他一笑，然后将旁边的温安推了出去，道：“明日打扮好些，我陪你去看花灯。”

说完她一脚将要窜进来的温静踹了出去，麻利的合上门，栓上门闩，顺便把窗户都关了。

温静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二姐你太不讲义气了！”

“就不讲，你就让爹打你一顿好了！”温宁大声道，话语里是掩饰不掉的笑意。

她蹬掉鞋子，随手将棉衣扔到椅背上，拉过被子把自己卷了进去，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哼，你不帮我，我明日就让你看不成花灯！”温静借着屋里的家具，敏捷的躲开温屠夫的攻势，加上一边的赵氏放水，他顺利的窜出了院门，消失在众人面前。

温屠夫累的不轻，他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你这兔崽子有本事今晚就别回来！”

赵氏将一边的凳子推了过来，笑道：“你坐下歇歇吧，何必为了些小事和孩子置气。”

温屠夫一手撑着桌子，“那，那兔崽子，竟敢说我像老娘们脾气！你让他等着，今晚我不打他，老子就跟他姓！”

“爹，小静也是姓温的，你这话多没诚意啊。”房间里的温宁幽幽道，声音倒是一点都不小。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温屠夫越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