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戈业自然是睡得坦然,反之亦十三却是一晚都心不在焉。宫里的什么明争暗斗他管不着,但是妖邪再禾戈雅身边肆意那他就不得不出手解决这个麻烦了。 亦十三之所以被急召回去是因为水堰洞供着的那块圣灵石突然有了反应。这圣灵石是从天上带出来的,方圆百里若是有强大的妖物才会发光。 族中长辈急召他们入宫就是要让他们开始着手调查,这么强大的妖物还是从前那场大战时才有的。一旦发现其踪影便要立即通知族中,共同商议个周全之策,以最小的损失来诛灭他。 亦十三去绮春宫时虽没见到那是个什么妖怪但是那股子妖腥味儿让他确定就是妖物无疑了,而且现在正是抓他的好时机。 那妖腥味儿时浓时淡,可知那妖现在不是春情期便是受了重伤,此等的好机会自然不可错过。 亦十三自是想动手,可是他却是不得不仔细思量这件事儿。若真是从前逃掉的妖怪,诛灭了此妖,便是完成了一个大功德。他们族百年来的积累,现在只差一个大功德,便能被重新召回天宫。天宫有什么令人神往的地方他不知道,但是去了那里再见上禾戈雅一面却是难于登天了,所以亦十三在犹豫。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日,缪司在禾戈业宫里养得是白胖圆润。禾戈业就将他关在自己的休沐殿,禾戈业向来喜欢洗浴,此休沐殿是就他一人所用,不得他允许连伺候宫女都不得进入。 不仅如此,那休沐殿还建得极好,中有个白玉石浴池。这玉石汤池分为两层,地底下有人照看,用炭火温着水,所以最下面的那块玉石十分烫人,坐浴不得,故而中间又再加了玉石做隔断。 休沐殿还是极得缪司的心的,那妖精尾巴总忍不住显现出来,一旦游得欢了,免不得用鱼尾拍几下水面。外面守宫的人偶尔听见响动免不得都要向太子求问:“休沐池有异响,太子殿下是否要去看看?”这三日九次的,禾戈业是听的头都大了。 今日刚下朝不久,又听内监来问,便甩着袖子就去了。禾戈业推门进来,外面秋风正凉,见得汤池中热气氤氲,如此好的条件这小妖精还这么爱闹腾不免心里唏嘘。 待太监退了出去关好门后,他故意拉下了脸,步步逼近,对着池中冷声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这么皮,让人发现了本殿下可保不了你。你昨晚爬上本殿下床的时候不是保证过吗?才一夜就不做数了?” 话投出去,池中却并没有半分动静。禾戈业揪起了他的剑眉,踏上石阶,凑近了汤池,往里面探看,试探地叫着:“缪司?缪司?” 池中还是无人应声,禾戈业开始慌了,他几步跨上去,却见得池中并无鱼影,心中更是惶恐。趴在玉石上连声低唤道:“缪司?缪司?” 纵是如此,池中碧水却是连微波都不起,这更激得禾戈业心中胆颤?缪司呢?他大脑一片空白,已是不能思考。 也是没想到才几日的相处,缪司猛然不辞而比竟然会让他有如此心悸。禾戈业忽然替自己感到悲哀,许是太寂寞了吧?这样的大红宫墙,琉璃灯瓦也暖不了他的心,驱不了他的寂寞。 皇贵妃很好,可是在她母后的心里,父皇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小时候,母妃答应他要带他去皇庄玩儿却因为父皇突然改道要去母妃那儿坐坐,母妃就毫不犹豫地爽了和他的约定,想他前一日还那般的兴致勃勃。 皇贵妃很好,吃穿用都挑最好的给他,却会因他不小心惹恼了父皇而打他的手心,明明他不过是出言戳了父皇的好人面皮。 皇上也很好,会让最好的太傅教他们功课,会赐许多稀罕玩意儿给他们,但是“他们”是那么多的孩子,可父皇只有一个。 皇宫真的挺寂寞的,明明身边很多人,却没有一人是真正用心陪着他。禾戈业这般想着,胸中越发酸涩,连鼻子都跟着酸上了。 他捏死了拳头打算转身离开,心中直腹诽:“这小没良心的,还哭着求着要留下来,要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就是这时,忽然从池底窜出来一人,如蛟龙般一跃而起在直扑到禾戈业身上来了个猴子挂树的姿势。 禾戈业连退了好几步,定睛看清来人后心中一喜,差点辍出泪来。却佯装生气道:“你跑哪儿去了?” 缪司一昂头,调皮道:“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吓到?” 禾戈业拍了拍他的头,将人轻推了几推。“不过三日,胆子倒是肥了不只一星半点儿。方才躲哪儿?可是妖力恢复用了法术?” 缪司眸子闪了几闪,“没有恢复。我就藏在最底下一层。可烫了,你瞧,尾巴都烫红了。”缪司说完还转过了身将自己鱼屁股给禾戈业瞧。 这鱼尾被鱼鳞包覆着,禾戈业哪知哪儿是哪儿,不仅盯着看还细细摸了摸看是不是真被烫伤了。缪司则是厚着脸皮,一脸享受的模样。 于这时,亦十三忽然从屏风处现了出来。他在大泱宫中搜寻了许久才找到的这处,便是打算先摸个底,也好做到个知己知彼。 亦十三已经想好不让自己受诏回天宫又不让百姓被妖物所害的对策了。最好的法子便是他偷囚禁这妖,暂且留他一条性命。他知道这于他的族人来说是狠了点儿,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保证等禾戈雅这一世辞世,他便亲自诛杀了这妖怪。 他已经做好同妖怪恶战一场的准备,可没想到一来所见的会是这样的场景,亦十三一时语结都不知说什么好。还是禾戈业先开的口,疑了一声:“亦十三?” 亦十三此时没幻化相貌,他本来的样貌那般出众,纵使当小太监时禾戈业只见过几次也是印象深刻的,所以一眼便识了出来。 缪司自然是听得动静,极快地转头将禾戈业挡在了身后,目露凶光瞪着亦十三。两人都辨得对方气味,妖仙道不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当然缪司这般凶光毕现除此因外也是恐亦十三将禾戈业抢了去。 亦十三眼中疑色渐浓,心里合算着这鱼妖是怎么回事?不像要伤人,看着倒是一副护犊子模样。想虽这样想,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不然等他族中其他人找到了,他此前心中盘算出的法子都做不得用了。 “太子,还请你勿要害怕,此妖交与我来解决。”这么些日子处下来,亦十三自是知道禾戈业于禾戈雅来说还算亲密的亲人,是故对他说话还是添了几分尊重的。 “你?” 亦十三知道禾戈业在疑他的身份,现下也顾不得多清楚的解释了,只得道:“在下乃大泱护国神兽神龟一族,一切可等此妖被降我同太子慢慢解释。” 是我国神兽?禾戈业一头雾水,本就是他以为死了的人忽然出现于大殿已是惊恐,现在亦十三又说自己是神兽,惊恐岂不更甚。 但禾戈业还来不及消化他的惊恐便站了出来说话,因为他看见了禾戈业正手中正要有动作。 “且慢,我不知你所言是否属实,但若是我皇姐信任的人,又能死里逃生想必是有一定的本事。可是这只鱼妖没有害人之心,能否放他一条生路?” 亦十三听了此话后神色凝重,依他之见,禾戈业怕是已被这妖怪迷惑得不轻了,这鱼妖真是春情期,那口中唾沫,鱼身粘液都多少含些催情功效,想必禾戈业是中了招。 “太子又怎会知道此妖不是在放长线掉大鱼。他在这宫中能安生的躲如此久,或许是有别的目的。” “不会的。”禾戈业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 那亮得灼人的目光看得亦十三有片刻的恍惚,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一些事。转念一想,做人无论如何还是明白透彻的好,自欺欺人最不可取。要是他今日不点醒他,若是禾戈业出了什么意外,禾戈雅免不得小泣一场。 亦十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太子定是不知,大泱皇室中人,但凡男子都有真龙庇佑,血与□□中还藏着龙气。此气若是为妖精所得,能增其修为。若是方才亦十三没听错,太子问他可否恢复了妖力,他回答是没有,可是我明明就是因为他妖气渐浓才寻到这里的。” 亦十三的话宛如一根根尖利的钢针一把把往他心里钉,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是被骗了。缪司见禾戈业这个样子,急忙去拉他的手,却被一下子甩开。只猩红着眼质问缪司:“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缪司转身急红了脸,张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亦十三所言是真不假,但是他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心里极喜欢禾戈业,并没有别的企图,就是一见面就生出的喜欢,炽热而浓烈,就想留在他身边。可是一只妖说喜欢,他能信吗? 禾戈业转开了眼,不想看缪司。 缪司瞬间如坠冰窟,寒意陡生。这一腔怨念全都转到了亦十三身上,他怒视着他,眸中火焰愈来愈烈,双手成爪,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过去将亦十三撕碎。 亦十三看他妖性大发要有动作,便立即出手,隔空一掌带着七八分的真力。周围幔帘都被这力道带起,纱绸宛若利刀,一角不小心扫到禾戈业脸上还将他割出一道血痕。 亦十三诧异这妖怪居然不反抗也不躲,那一掌精准的拍上了缪司胸膛,他当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了出来。本该是痛苦的,可他却立即扯出了一个笑,忙不迭又去拉禾戈业的手。 “你看,你看,我没骗你,我还没恢复呢!” 亦十三见了此景,拍出那掌的手都不可自抑的颤抖着,这妖居然动了真情吗?禾戈业见了缪司脸上那抹讨好的笑,视线突然就模糊了起来。“傻子。”话音一落,眼中就掉出了泪,视线又恢复了清明。 亦十三心中动容,妖仙不同道又不如,不过都是有情人,收了手不打算再与之为敌。 禾戈业伸出手擦了擦缪司的唇。温热的手掌传出的温度暖到了缪司心里,他心头一喜,刚要再开口说话,脑中却忽然一响,随即痛苦的捂住头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禾戈业一惊,慌乱地捧住了他的脸开始叫他,“缪司,缪司,我在这里,你不要让他打赢了你,不能让他占了你身子。”亦十三愕然,没算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熟悉的疼痛感,缪司已是司空见惯,可是这次他更是心惧不已。禾戈业在此,若是真让缪彧显现,定会吃了他不可。缪司魂体极力抗争着,从来没这般不服输过,许是太过用力,脑中居然开始恍惚,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般席来,似要将他吞灭。 恍惚中,有一雄浑敦厚的声音响起:“戈业,此事无须再商量,你且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