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交涉，口枪舌剑发展到人身攻击，完全不能说服对方。　　　　高长戈话才说一半，突然捂着肚子坐起来。　　　　卡莉迪眉一挑，就见他脸色发青地竖着一只手示意暂时休战，然后一指厕所，表示他要去厕所。玛德，一大早被吵醒，到现在还没去放过松。　　　　“……”　　　　真是的！卡莉迪眼皮子抽了抽，嫌弃地一摆手，让他赶紧滚。　　　　眼看他背影消失在厕所门后，她哼了一声，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然后招手叫艾米莉亚过来。艾米莉亚弯腰凑近，她一手捂着嘴，啾啾啾啾地跟艾米莉亚耳语。　　　　语速太快，艾米莉亚没听太懂。懵懵地哦了一声，就见院长妈妈摘下胳膊肘上挎着的破帆布包袱，然后，开溜。　　　　厕所刺啦一声冲水，高长戈擦着手走出来，左右一看，客厅里已经没那老太婆的身影。　　　　黄与绿操蛋撞色辣审美眼睛辣到滴血的客厅里，就剩还背着大包袱站在厕所门口的豆芽菜，和她腿边老太婆丢下的破帆布包袱。艾米莉亚双手举着信，头上呆毛一摇一摆：“院长说，给你的。”　　　　他低头看她，艾米莉亚举着信，两人之间仿佛刮过一阵寒风。　　　　默了一秒，他接过来。　　　　注意到小屁孩儿有一双少见的红瞳。他眼一闪，恍惚间，好像觉得红瞳里有星光。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卡莉迪老太婆呢？”　　　　“走了。”　　　　长戈拆信的手一顿，低头看她。　　　　艾米莉亚仰着头，与他对视，“她说要回乡下养老。”　　　　高长戈额头的青筋突地一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一把揪住艾米莉亚头顶一摇一摇的呆毛，他弯下腰，盯着这双无辜的红瞳，皮笑肉不笑：“养老？”　　　　“昂。”　　　　“去哪儿养老？”　　　　“不知道。”　　　　“……你怎么不走？”男人眉心抽了抽，顿时皮笑肉不笑，“你不是她养的么？她跑了，你不知道跟上？”　　　　艾米莉亚一动不动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不知道，院长说的，我留下来。”　　　　“呵~”高长戈呵地笑了一下，嗓门不自觉抬高：“你不是她那个孤儿院的吗？她让你留你就留？豆芽菜你跟她几年了？信不信老子现在把你丢去温特森林喂恐龙，你特么敢留在老子这！你不知道，这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唾沫飞溅，溅到眼睛里。　　　　艾米莉亚闭上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我知道你欠她钱。”　　　　“……”　　　　“院长说，长戈哥哥你欠她的钱是我的抚养费。”她睁开一只眼，“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让你给买。”　　　　“狗屁，老子哪有欠那么多钱！”　　　　“院长说，是利息。”　　　　“才三年而已，利滚利也没涨这么多，她放的是高利贷吗！”高长戈怒了，一脚踹在沙发上。　　　　沙发嗖地一下瞬间飞出去，砸在墙上。然后轰隆一声落地，碎成稀巴烂。　　　　艾米莉亚：“……”　　　　面无表情地想了下，她点头：“嗯。”　　　　“……”　　　　高长戈眼睛眯起来，黑中泛紫的眼睛如修罗，艾米莉亚纹丝不动地与他对视。　　　　“……趁我现在还有理智，你赶紧在我面前消失。”放开她的呆毛，站直了，南宫尔雅冷道，“现在，立刻，马上。”　　　　窗外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屋里灯光闪了闪，电闪雷鸣，照得面对面无声对峙的两人的侧脸，一半在明一半阴影——死鱼眼vs斗鸡眼。　　　　雨水哗哗地往下倒，沙沙的声音刷在玻璃上清晰入耳。　　　　艾米莉亚定定地看着他，长戈一脸无动于衷，她突然吸了下鼻子。然后垂头丧气地转身，翘起的呆毛也垂下来，有气无力的。身后大包袱跟着她转身的动作嗖地一扫，差点把他扫倒。　　　　她走到客厅的角落，双手抱膝，然后蹲下。　　　　身后的大包袱还顶在背上，比她整个身子还大一倍，格外得可怜兮兮。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灰暗阴沉。　　　　“外面又下雨了……”　　　　“……还在打雷，像我这种没有父母孤儿院又倒闭了的孤儿，是不是现在出去被雷劈死最方便？”艾米莉亚下巴搭在膝盖上，不知道跟谁说话地碎碎念，“我走了三天才到这儿，没有钱，也没饭吃，又饿又累。院长明明说到了就能吃饱饭，可是好像不是这样，我走了三天，只喝了一杯水……”　　　　长戈眼一抽：“……”　　　　“不止打雷，好像还在闪电。”电闪雷鸣配上碎碎念，阴气森森，“呵呵，像我这种没人要的孤儿，呵呵呵，果然还是被雷劈死最好了……”　　　　长戈额头青筋开始跳：“……”　　　　“真好，我走不动了，姓高的明明欠人钱还不还，以为自己是猪八戒啊……”　　　　他忍不住了，黑着脸走过来又揪住了她的呆毛：“喂死小鬼！你以为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老子听不到？！”　　　　艾米莉亚刷地抬起头，鼻涕眼泪口水一起流。　　　　“……”　　　　“嘤嘤嘤……”　　　　“……闭嘴。”　　　　嘤嘤的啜泣声，跟埃美柯翼型虫似得，嗡嗡得他耳朵疼。　　　　长戈伤眼地闭上了眼，“哭什么,肉麻死了！”鼻涕快滴到地板上，艾米莉亚吸了下鼻子，又吸了回来，刚睁眼就被吓到的长戈身子一退，“艾玛我去，鼻涕哎！你干嘛呢小鬼？这玩意儿要滴地毯上了赶紧给老子吸回去啊卧槽！！我说你好歹也算半个大alpha了，恶不恶心？”　　　　“呜呜呜呜……”　　　　“玛德，别以为这样，老子就妥协！全宇宙没有让老子妥协的事！”艾米莉亚手窝在鼻子上，哼地用力擤鼻子……一手鼻涕作死往长戈身上抹……　　　　“你冷静一下啊臭小鬼，住手，你给老子住手！”　　　　他要疯，黏糊糊的液体靠近，他已满脸菜色了。他人生中，能接受自己眼屎挂在眼角上，绝不能接受别人鼻涕抹在他身上！　　　　艾米莉亚追在他屁股后面，满是鼻涕的手一晃，男人瞬间闪到沙发背后。　　　　于是，两人围着红绿撞色沙发，疯狗咬屁股的速度绕得地上碎木屑都飞起来。　　　　“别，别……给你住！给你住就是了！！”他放弃跟她交流，他妥协。　　　　高长戈躲在沙发后面，脸色煞白。艾米莉亚疑惑地看着躲在沙发背后的他，见他真的不跑了，才把手往衣服上一抹。　　　　其实鼻涕已经被风干了，啥也没有。　　　　长戈试探地走过来。看了下手指，将刚才不小心飞溅到的鼻涕抹在艾米莉亚的头上，他插着腰，喘气，“不过老子告诉你，住我这儿不能吃白饭。以后老子接了工作，你一起去。”　　　　“……什么工作？”艾米莉亚一抹眼睛，瞬间恢复呆楞。　　　　长戈嘴一抽，“别管什么工作，反正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哦……”　　　　“那你欠的钱……”　　　　“滚！老子答应养你已经很大方了！不就砸了她一个破碗！”　　　　“哦……”鼻涕干了，脸上紧绷绷的不好受。她左看看右看看，干脆抬手用袖子猛地一擦，“说不定是个古董呢……”　　　　“滚，你个脏小鬼！”　　　　高长戈受不了了，抬起一条腿一脚踹了她屁股，“赶紧给老子去洗干净。”　　　　艾米莉亚扭头，从手指头缝里偷瞄他的神情。见他已经不看她，好像认命了，她这才放下自己的包袱。　　　　这次出门，她把能搬动的行李都带了，基本用具齐全。从里面翻出洗漱用品，再瞄一眼，然后去浴室。　　　　把人打发走了，他有些气不过。这辈子最讨厌的生物就是小屁孩，为什么他要帮别人养小鬼？小屁孩这种生物完全就是拖油瓶。居然敢丢下东西就跑，那个死老太婆！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高长戈长腿一伸，架在茶几上，拆开了信。　　　　两页纸，全在说灰毛小鬼的事儿。　　　　小鬼的年龄，基因数据，身体各项指标，以及联邦身份账号的密码。身体素质还算能看：自愈能力竟然达到3S等级，细胞更新能力也不错，肌肉爆发力勉强能及格，S级别，就是这神经感知能力……居然是G？　　　　G/F/D/C/B/A/S/SS/SSS，G？所以这小鬼被人打一拳，半个小时才感知到疼吗？他一脸神奇地继续看。　　　　信里着重说明了艾米莉亚的教育问题，卡莉迪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教育失败史，请他务必想办法：“那孩子的智商检测，跟末世前的古地球人类是一个等级。如果再不挽救，真要成宇宙低智生物了。”　　　　高长戈：“……”　　　　古地球人类？那是什么？标本中的生物吗？现在还有这么低智的人类？他食指中指夹着那张纸，翻过来，再翻过去。然后把纸折起来又塞进信封。　　　　算了，随便教教吧，应该没问题。　　　　艾米莉亚洗好澡出来，他把信递给她。她眨了下眼睛，不懂他什么意思。　　　　“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　　　　“什么东西？”艾米莉亚拆了信，斗鸡眼斗在上面看。上面密密麻麻一堆联邦文字，她最多认得一百三十四个，茫然地问：“这写得什么呀？”　　　　“……你不会自己看？”　　　　艾米莉亚挠了挠脖子，湿了的头发呆毛坚强的一摇一摆，她开始读：“南什么的，艾米莉亚，星际公历4035年，骨骼年龄14岁。嗯，女性A，嗯，这个，3S……”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脸红，“专业术语什么的，我不认得。”　　　　“……”　　　　高长戈一把抢过信，一脸日了狗：“……别告诉我，你字儿还认不全？”　　　　“我认得三千四百五十一个字。”　　　　“……”　　　　空气中，突然一片寂静。　　　　“……你是蠢货吗？”　　　　“不对，说你蠢货都侮辱了蠢货的智商。现在这个社会居然真有活着的标本生物？”居然让他想办法，这种程度怎么想，“你别学了，别挣扎，认清事实吧，你没救。”　　　　高长戈眉头皱着，又拆了信翻来覆去看，然后发现那老太婆居然在信纸的背面画了个笑脸。龇牙咧嘴的模样，得意又嚣张。　　　　他突然就爆发了，一把将信扔砸在地上:他omega的！为什么他要接手这么麻烦的东西？字都不认得，还怎么学机甲计算？导航航线系统？估计全息网游建模都不会吧？这些理论工具学科学不了，还怎么系统学习？去当个飞船司机之类的体力劳动者，都考不了驾驶执照吧！cao！　　　　“你的脑子呢？大脑结构是不是没进化？”　　　　“我就是没进化……”　　　　艾米莉亚嘟着嘴小声地愤愤不平，声音低到听不见：“我能三年内听说无障碍，已经超他妈厉害了。”　　　　长戈气得二郎腿都不想翘了，放下来，他两长腿岔开坐着。　　　　艾米莉亚就站在他旁边，抠手。　　　　他两胳膊肘抵在膝盖上，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灰毛小鬼。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卡莉迪甩给他一个怎样的智障，突破了他对人类智力水平的理解。　　　　“哎我问你小鬼，你认这三千多字，花了多久？”　　　　“……三年？”她不确定。　　　　他死心，文化课果然没什么能挽救的，老太婆太高看他了。　　　　忽地安静的客厅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闷雷似得响，将南宫尔雅从发呆之中拉出来。他抬头，看向那个捂着肚子的小鬼。洗干净了，皮肤白得像雪。干瘪的身材更瘦小，估计台风一卷就刮到天边去。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他挖了挖耳朵。　　　　艾米莉亚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想摸宝宝一样摸着自己的肚子。口齿不清地说：“长戈哥哥，我肚子饿……”　　　　“不是说别叫老子哥哥吗！”　　　　高长戈站起来，伸脚把甩远的拖鞋够过来，然后趿上拖鞋，懒散地往厨房去。　　　　“那叫什么？”艾米莉亚的眼睛跟着他转，问， “你去哪里？”　　　　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一拨头发：“去做饭。”不管是不是个智障，总不能让这小鬼饿死了。　　　　艾米莉亚跟在他屁股后面，碎碎念：“你还没说以后叫你什么呢。”　　　　“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