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一向谨言慎行,朝廷内斗他却看的比谁都明白,因此上次于谨提议让宇文护执政,他未置一词。但个人情感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这些年来对元魏皇室的忠心便是他的死穴。 将赵贵的话寻思了几日,独孤信越发觉得此计并不是良策,他深刻体会到:即使自己不参与发难,宇文护也不会放过他的;就算杀了宇文护,又该让谁来辅政呢?若是四大柱国与八大将军抢着辅政,天下势必大乱!宇文氏称帝已经不可动摇了。 独孤信想明白这点,立即来到楚国公府门前,他打算劝说赵贵放弃这次谋杀行动。 可刚下车,赵贵府上的家仆便迎了上来,说赵贵已经离京两日了。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刹那间独孤信的心忽然“咯噔”跳了一下,他约摸感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快……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恰好与一匹快马擦身而过,由于马骑的太快,路上行人纷纷躲路,独孤信也让车夫先将金辂车停在一旁。 通过吹开的车帘,他瞧见那小将的身形竟有些熟悉,心里却想莫非边关又有战事不成? 就在独孤信刚进府还没站稳脚的空挡,儿子独孤善挥舞着信封迎了上来,他兴奋的大叫:“阿耶,外父来信了!” 独孤信只觉得天旋地转,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勉强站稳身子,颤抖着从儿子手中接过“催命符”,悄悄来到了书房。 信中无非提及宇文护如何不堪当国,众将齐心协力匡扶魏室,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众人只不过是宇文氏利用的棋子…… 信中颇有愤愤不平之意,在这封信的最后,赵贵还附有参加这次谋杀计划的人的名单。 读罢此信,独孤信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禁大声惊呼:“天要亡我!”随后居然昏厥了过去。 等独孤信再醒来已近晌午,他虚弱的睁开双眼,看到三子独孤穆与四子独孤藏坐在床边守着自己。 “阿耶,您终于醒了。”独孤穆兄弟一脸惊喜,争着抢着将独孤信搀扶起来。 独孤信揉揉太白穴,随口问道:“你二兄和二嫂呢?” “他们……”两兄弟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敢答父亲的呛。 这时独孤信忽然想起今早在大街上撞见的骑马小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骠骑将军、盐州刺史宇文盛。按照信上约定的时辰,他不该这时出现在京都的,难道…… “快……快去把你二兄追回来!” 独孤信料想那封信一旦被儿子独孤善看到,他定会召集自己留在京都的旧部,以助外父赵贵一臂之力。 为防止这种意外发生,独孤信很早就提醒旧部:除非见到“将军印”,否则绝不能听任何人号令,哪怕本座亲临也不成!幸亏他不知道印章的事情,否则今日就要酿成大错了。 这边,独孤穆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兄长独孤善被五花大绑推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将军。 “外父?”独孤穆大惑不解。 赵玉仪则命令下人给丈夫解绳锁,独孤善被缚,她也跟了一路。 宇文虬一声不吭走到病床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以无比洪亮的声音喊道:“末将参见独孤公……” 话音刚落只听家奴来报:“郎主,大事不好了,小司马率领大军朝这边赶来,眼看就要包围独孤府了!” 独孤信急道:“快带宇文将军从后门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虬大惑不解,他猜独孤家一定出了大事,否则独孤善绝不会跑去调兵,因此才想赶来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三郎,还不带你外父离开?” 小司马贺兰祥虽然包围了卫国公府,却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将看门的守卫悄悄换成自己人,又增加了看守的数量。 一切都在倾刻间完成,在外人看来并无差别,实则独孤信一家已经被囚禁了,这让人不得不佩服贺兰祥的谨慎与机敏。如果独孤信有任何不满,那就是跟朝廷作对。 此刻,身居囵圄的独孤信,只希望赵贵莫要来朝。 宇文护命令幕府以独孤信的口吻,并模仿他的笔迹给楚国公赵贵回了封信,末了盖上大宗伯的印章。 粗心的赵贵果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按照信上的约定准时回朝,宇文护早在宫中埋伏好军士,待他进宫一举将他擒拿,并以“同谋罪”免了独孤信的官职。 自打逊位以后,元廓虽然明面上被封为宋国公,却一直被圈禁在大司马府。他闲来无事,便在房内研习书法,消遣时光。 书案旁坐着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只见她右手握着墨锭,在砚堂画圈研磨。 这正是曾经魏国的皇后,如今的宋国夫人若干柔。 元廓搁下毛笔,抬眼凝望愣神的妻子:“怎么了?” 若干柔摇了摇螓首:“没事,沙子迷眼睛了。” 元廓暗笑她的天真无邪,连说个谎都不会,这房里哪里来的沙子?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满怀歉意道:“小柔,是我对不住你。” 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宇文护威风凛凛率领一队侍卫走了进来。 宇文护挥了挥手,他身后两个婢女走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了若干柔。 元廓急得大叫:“你放开她。” 那些侍卫突然冲上去,对着他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若干柔呜咽着挣扎:“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 宇文护做了个暂停的暗号,侍卫们立即停手站立两旁。 元廓被揍的鼻青脸肿,艰难的爬起身来。 宇文护走到元廓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何事?告诉你也无妨,乙弗贵已被我诛杀、独孤信也圈禁府邸,你最后的希望已被我全部扼杀。” 元廓听到这个噩耗,埋头嚎啕大哭起来。 宇文护冷笑:“现在还不是你哭的时候。” 元廓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宇文护看向若干柔,神色冷漠道:“魏国已不复存在了,这肚子里的孽种还留着做什么?” 说话间,就见一老妪拿着捣衣杵朝若干柔走去:“夫人,只要您乖乖听话,保证不疼的。” 若干柔看着捣衣杵,吓得花容尽失,不停的摇着螓首:“不要……” 老妪握着捣衣杵使劲研磨她的腰,若干柔疼的直冒冷汗,汩汩鲜血从腿间流了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待胎儿落下,若干柔早已虚脱,当即晕了过去。 元廓咬紧牙关,怒斥道:“宇文护,你不得好死!” 宇文护朝侍卫打了个眼色,一人从背后搂住元廓的脖子,一人撬开他的嘴巴将毒酒强行灌了进去。 元廓挣扎了几下,当场毙命。 宇文护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厌恶的掩住口鼻,他正了正衣冠,走到廊下,对着院内的将士,大声高呼道:“元氏公侯勾结朝臣意图谋反,现今证据确凿,宋国公已畏罪自杀,魏文帝诸子、诸孙格杀勿论,女眷没掖庭为奴!” 为防止朝中元老大臣再以元氏为号召,企图犯上谋乱,宇文护当机立断下令将魏文帝元宝炬所有的儿子就地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