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因为服用免疫抑制剂么？白心晴不禁联想到伊利亚的一头灰白的卷发，那白发的比例可比这位王阿姨大得多了。　　　　“伊利亚距离她上次病毒爆发有多长时间了？”白心晴问道。　　　　“二十二年。”秋航宇回答道，仿佛是料到了他想知道什么，于是主动解释道，“如果把爆发后的人体状况算作生理上的二十岁，那我妈现在大概处于生理上的四十二岁左右。”　　　　四十二岁？！白心晴倒是没料到的。如果说是生理上的四十二岁，她那头发怎么白得那么厉害？　　　　“伊利亚的头发……”白心晴有点儿不太会组织语言，“是因为营养问题？”　　　　“啥营养问题？”秋航宇说起这个倒不忿儿起来，“我妈坚持说是被我给气的，可实际上呢？我看她是自找的。全村儿的人都知道我妈是个‘刺儿头’，就因为不高兴计划部安排她去当化妆模特，一星期能在论坛上发三个匿名贴骂王会计——哦，王会计就是我爸。你还记得吧？他是计划部的负责人。”　　　　白心晴没料到秋航宇会这么说。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伊利亚一直是相当温柔和蔼的，偶尔有发火儿的时候也只是对秋航宇这个“祸害别人家男孩儿”的混蛋女儿。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说成是“刺儿头”呢？　　　　“伊利亚发匿名贴也是有原因的吧？”白心晴有些不满地说道。　　　　“有原因是有原因，但这不也暂时解决不了么？还不容易塑造好了‘伊利亚’的人设，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不满意而随便换了吧？”秋航宇摆了摆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先不提这个。前面那栋就是我家住的楼了，我先把东西拿上去，你在楼底下坐会儿吧，等我下来咱们去吃饭。”　　　　既然秋航宇不想谈，白心晴也就没再多问。他暗暗觉得秋航宇这人有问题，在她亲娘和那个什么计划部之间，她竟然选择了支持计划部而不是伊利亚。难道是因为孩子终究跟爹亲，而秋航宇的爸爸正是计划部负责人？可这也不像啊，哪个真正跟爹亲的人会管自己爹叫“王会计”的？　　　　秋航宇拎着白心晴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上楼了，白心晴看见旁边杨树底下有一组石桌石椅，便挑了个最边儿上的石椅坐下。　　　　之前窝在家里久了，身上觉得困乏也只是以为自己是体质下降。可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怀孕了，这种困乏的感觉也就更强烈了些。坐下之后，白心晴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　　　　似乎在潜意识里，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意外产生的生命。并且他现在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在动了，也习惯了它的存在。这让白心晴觉得有些奇怪——他之所以能接受在未婚甚至是名义单身的情况下怀孕，到底是因为他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仅仅因为他迷恋这个孩子在生物学上的母亲？　　　　白心晴正想着，突然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一女一男两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吵架。　　　　他抬头看过去，的确是一女一男正向这边儿走来。那个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然而却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与其说和他在吵架，不如说是在一边安慰一边讲道理。　　　　白心晴原本对这个女人安慰男朋友的态度还是挺赞同的，直到他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只听那年轻男人边哭边说：“我好不容易才怀上……为什么不能留下……”　　　　“没关系的，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女人轻声安慰他道，“孩子以后还会再有。”　　　　“已经多少次了……”男人哭得很厉害，甚至还抬起手打他女朋友，“连着三次……每次都是这样……”　　　　“那也没办法不是？”女人无奈地说道，“连着三次都怀了男孩儿，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吧。”　　　　“男孩儿又怎么了……”男人推了他女朋友一把，看样子是使了点儿劲儿的，“我不也是男人……难道就不能生男孩儿吗？！”　　　　女人看上去似乎是很为难：“茵茵，你跟我讲也没用啊，可你也得知道，咱这儿的人只能生女孩儿……你就算现在不流掉，等到五六个月的时候肯定也是要引产的。”　　　　听到这儿白心晴不禁感到愤怒，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搞重女轻男这一套？生女生男都是概率问题，凭什么无缘无故违反自然规律？还说什么“咱这儿的人只能生女孩儿”——扯淡！要是这村里的人都把男孩儿流掉只生女孩儿，那这地方的女孩儿以后长大了，看她们能不能娶得到夫郎！　　　　而且他们去做什么性别鉴定，这已经算得上是违法了吧？！还是因为这地方在山沟沟里，所以法律还管不到？可这儿毕竟是平常村公司的所在地啊，难道还存在一定要流掉男胎的“传统”么？平常村的主要消费者可都是男性啊，他们一边打掉男孩儿一边赚男人的钱，可真是好意思！　　　　这时候碰巧秋航宇下来了，瞧见那两人之后便打招呼道：“哎，遥辉姐，还有茵茵，结果出来了没？”　　　　还没等那女人回答，那个叫茵茵的年轻男人就没好气儿地骂道：“出来你个头！关你什么事儿，问什么问？！”　　　　“我咋了……”秋航宇碰了一鼻子灰，无辜地看向旁边的女人。那女人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别提这事儿了。　　　　之后等两人走进了楼里，白心晴才很不忿儿地对秋航宇说道：“我在这儿听着，好像是说因为结果是男孩儿就要打掉。”　　　　“是男孩儿啊，那真是可惜了。”秋航宇却仿佛根本没理解白心晴的意思般摇了摇头，“一年之内连做三次人流，也是多亏有慢病毒的组织修复能力。”　　　　“秋航宇，合着你觉得检查出男孩儿就打掉是正常的了？！”白心晴不由得质问道。他真不相信秋航宇这样名校毕业的人也会有这样陈腐的观念。　　　　“诶？白白，我妈没跟你讲么？——哦，对，你不是感染之后才怀孕的。”秋航宇无奈地解释道，“大概在七十年前，发现携带这种慢病毒基因携带者所怀的男性胎儿会在怀孕大概30周左右发生早产，而且大概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性并发大出血。这要是一大出血再加上病毒爆发，那就是在床上躺小半年的节奏了。所以当时是有一段时间禁止怀孕的，后来能检测胎儿性别之后才放开。当然，这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还不是病毒基因携带者，怀的是什么都没人管。”　　　　听她这么解释，白心晴才意识到刚才那个女人说只能生女孩儿这事儿是客观事实而不是某种落后观念。可是秋航宇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怀的是什么都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