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心晴就跟着伊利亚在实验室干了一下午的活儿。　　　　他一开始还是抱着欣赏的态度观看伊利亚熟练而优雅的操作，而后就逐渐变成了对于自己这双“有自己的想法”的手感到不满。尤其是在同时使用多个培养瓶的时候经常会手忙脚乱，好几次都差点儿空过去一个培养瓶没加试剂，幸好伊利亚旁边的伊利亚一边操作还一边分心盯着他。　　　　等到终于把这批细胞传完代了，白心晴偶然瞟了一眼旁边的一个计时器，已经快五点了。　　　　“起来吧，去吃饭。”伊利亚对他说道，“把超净台里装废液的烧杯拿出来。”　　　　白心晴按照伊利亚的要求拿出烧杯倒干净，又按照伊利亚的要求擦了一遍超净台，而后关上超净台打开紫外杀菌。他在心里暗暗觉得伊利亚肯定是有强迫症。　　　　然而伊利亚却补充道：“细胞库的细胞间是公用的，走之前必须打扫干净。要是这儿污染了，下面所有实验室的材料都会出问题。”　　　　“啊？那我可是个新手……”白心晴不由得嘀咕道，他这要是一不小心污染了，岂不是就有某个实验室会用到污染的细胞了么？　　　　“没关系，你在实习期间我都会看着的，不用太担心操作失误影响到其他人的工作。”伊利亚温和地说道，“而且你也不用总想着自己是个新手，就像秋航宇那么不靠谱的家伙，她高中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这边儿干活儿了。你总不可能比秋航宇还差。”　　　　白心晴心说他哪能和秋航宇比，人家秋航宇再怎么差劲也好歹是Top2毕业的，而且她能高中没毕业就在实验室里干活儿，还不是因为她娘是伊利亚么？　　　　离开细胞间之后，伊利亚和白心晴摘掉手套帽子口罩，正要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那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出头儿，留着半长的中分发型，长得也很清秀，看见伊利亚便笑着打招呼道：“穆子，来加班儿了？”　　　　“我倒想加班儿呢。”伊利亚也笑了一声，但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自嘲，“这不带着新同志来看看实验室么。”　　　　那个女人看了看白心晴，友善地问道：“幸会幸会，你就是白同志吧？小航在论坛上发过欢迎贴了。”　　　　“啊，是、是我。”白心晴反射性地伸手去握手，刚抬起手却发现人家手上戴着手套，又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心晴，这位是医疗与卫生部负责抗抑郁研究的张兴满同志。”伊利亚介绍道，又附带了一句玩笑，“当然，鉴于你害怕耗子，估计以后跟兴满一起工作的概率不大。”　　　　“我们用的小鼠抑郁症模型是不太好控制。”张兴满笑了笑。　　　　“一起去吃饭啊，兴满？”伊利亚问道。　　　　“你们先去吧。”张兴满却掂了掂手里拎着的盒子，“我得去动物房一趟。”　　　　·-·-·-·-·　　　　伊利亚领着白心晴出了实验室，走在路上时白心晴忍不住问道：“秋航宇在什么论坛上发了欢迎帖？”　　　　“是丘阳的内部论坛，村里日常交流都在这个平台上，民主评议和临时投票也会在那上面。”伊利亚平和地说道，“我上午去计划部给你注册了账号，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可以下载一个APP登陆上去了。”　　　　白心晴突然想起来，秋航宇曾经说伊利亚一周在论坛上发三个匿名帖骂她爹，大概就是这个内部论坛吧。看上去似乎内部论坛在村里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这种交流方式可真是与时俱进。再结合这里实验室的状况来看，这个村子倒真没有他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比起典型的农村倒更像是能够自给自足的研究所。　　　　不过，一周之内发三个匿名贴就为了骂二十年前把女儿扔给她的人，听上去倒是意外地有些可爱呢。　　　　他正脑补着伊利亚二十年前有多绝望，又听伊利亚说道：“对了，你应该记住刚才那位张兴满同志。她曾是丘阳第一任民兵队长，现在兼任医疗与卫生部的调解员，以后你要是在工作中发现什么问题，或是和同事发生什么矛盾，都可以去找她。”　　　　“民兵队长？跟……民兵有什么关系？”白心晴有些惊讶，这种他只在抗日剧里看到的词竟然也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民兵。”伊利亚笑着说道，“解放之前兴满还曾经参加过红军，后来负伤了才回到村里。”　　　　白心晴感到难以想象，刚才那个梳着半长的中分、相貌清秀得甚至都可以称得上阴柔的女人竟然曾经参加过红军，还当过民兵队长。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七十年间人的改变还是可以很大的。　　　　白心晴突然有些好奇曾经的伊利亚是什么样儿的人。她曾经说过吧，她是在清末出生的，那么真正青年时期的伊利亚和现在应该也有不少差别吧？　　　　“哎，伊利亚，你一开始是在这个村里干什么的？”白心晴好奇地问道。　　　　他本就知道伊利亚是学生物出身的，之前只是觉得她肯定是这村里的搞研究得生物学家。然而现在仔细想来，解放初期的丘阳应该只是个普通村子，这种村子里面应该是用不着生物学研究的。那么除了生物学研究者之外，还有什么岗位会需要生物学相关的知识呢？白心晴想来想去，觉得伊利亚倒有可能是医生或是搞农业技术的。　　　　然而伊利亚的回答仍然出乎白心晴的意料之外：“我最初是村里的财粮主任，就相当于会计。”　　　　会计，听上去似乎跟生物学没什么关系。白心晴却突然想到，秋航宇她爹似乎也是会计。　　　　果然，伊利亚又补充道：“我是丘阳村委里的第一任会计，但是自建国起我就卸任了。之后接任的是当时夫男联合会的会计王飞凤，他后来创立了丘阳计划部。”　　　　王飞凤就是秋航宇她爹，这一点白心晴还是能记住的。　　　　白心晴原先还以为把秋航宇扔给伊利亚的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秋航宇她爹竟然是这样一个在贡献上连伊利亚都不得不予以肯定的人物。　　　　而且听伊利亚的说法，也并没有因为那位王会计是男人而特别强调这一点，仿佛至少在她看来一个男人接任了她的工作并开创了丘阳相当重要的一个部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