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宫城，内花园西宫后殿，燕王已经登基为帝，成为了新鲜出炉的永济子，这里就是永济的燕居之处。不太明亮的大殿内，陈仁孝正在君前独对，永济拿着应巡抚李远的奏章若有所思。

终于，他问道：“李远奏报的那条粮船你查的怎么样了？”

陈仁孝盘膝坐在一张大椅上，道：“我们进城的时候兵荒马乱，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不少文牍档案都毁于兵燹，很难查证，不过我询问了签发此船的曹吏和官员，看来确有此事。”

永济帝冷冷的道：“确有此事？南京城走了一个废帝，他的侍卫头子叫刘礼。几以后浒墅关出现了一条粮船，正好是来自南京，镇海卫不顾我的严旨强行劫走了这条船，把这条船送到了吴淞口。而镇海卫指挥使，正好是刘礼的族兄。。。现在你跟朕确有此事，下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陈仁孝依然平静的道：“陛下圣明烛照，屑之辈无所遁形，只是查无实据，如之奈何。”

永济把奏章狠狠扔在龙书案上，恨恨的道：“查无实据？刘明善竟敢藐视于朕，这也是查无实据么？”他霍的站起身来：“他真以为他能以一卫之力抗拒朕么？我打败了崇文百万之众！”

陈仁孝忽然睁大双眼道：“陛下息怒，子行事要有子的法度，不可诛无罪之人，也不可诛疑罪之人。高帝何等爱惜人命，山野村夫尚且不能冤杀，何况一卫指挥使。且刘明善虽然不足道，若是他亡命海上，拥立废帝，群凶四起，社稷危殆，陛下又该如何。”

永济怒火万丈，把龙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把扫到地下，高声喊道：“朕富有四海，难道奈何不得一匹夫么？！”

陈仁孝并无惧色，他不动声色的道：“臣反复俦思，对付刘明善要慎之又慎，不可轻举妄动。臣有一计调虎离山。即擒了废帝，又让刘指挥使有苦难言。没有了废帝，刘明善还有何所恃，那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废帝崇文现在真正成了永济的心病，崇文不死，他的帝位又怎么能稳固。他的侄儿治国无能，逃跑却是一把好手，几次从自己手边溜走，让他心浮气躁，气血上涌，忍不住大发雷霆。但是陈仁孝的沉着让他冷静下来，他强压怒火，低喝一声：“讲！”

陈仁孝不动声色的道：“废帝逃到吴淞口，无非是要出海逃命，陛下能在陆上通缉他，就不能在海上通缉他么？”

永济帝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朕虽有海禁之命，可是沿海诸卫水师巡海是常例，他以镇海卫官军名义逃走，朕又到哪里去通缉他？”

陈仁孝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他道：“如今海贼和仴寇横行，陛下可下诏水军左卫、水军右卫、广洋卫、横海卫组成长久水师，还有直隶、浙江沿海的镇海卫、金山卫、观海卫、海宁卫、金山卫和昌国卫，和长久水师联合秋巡东海洋面，各卫划定防区，限期清剿防区内海盗和逃犯。如此一来，他崇文帝就算到了海上，又如何能逃脱几千条水师战船在洋面上的搜捕。他不出海便罢，一出海就入了陛下彀郑”

永济帝沉思片刻，道：“若是他畏惧搜捕，不肯脱离镇海卫船队呐？”

陈仁孝淡淡道：“他敢藏在吴淞口，就等于在陛下眼皮底下，用不了多久李远就会把他揪出来。”

终于，永济帝点点头，道：“此策可校”

崇文帝虽然锦衣玉食，却并不是饱食终日的花花公子。在高帝严厉督促下，他不仅要学习圣贤典籍，还要跟朝中宿将学习骑射和兵法，25岁的他正处于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的风寒本来不会迁延这么久。

只是国破家亡，又忽然置身于严酷的社会，怨气郁结，缠绵病榻。

王惠死后，鲶鱼仔成了他的贴身厮，伺候他的起居。鲶鱼仔并不知道崇文帝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是性聪慧的家伙，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大贵人，所以尽心服侍，崇文帝的病慢慢好转起来。

为了提防李远的密探，崇文帝一行还是不能随意出入，只能躲在衙署西跨院。和刘关见过一面之后，刘明善也悄悄离开了吴淞口，回到镇海卫城，把他的亲信幕僚黄谦留在了吴淞所，负责和崇文帝一行联络，这也是逃亡者们唯一和外界沟通的渠道。

第一场秋雨飘落的时候，黄谦悄悄来到西跨院，刘关把他让到厢房，关上门密谈。

黄谦低声道：“京师来了圣旨，命长江水师和直隶、浙江诸卫水师联合出洋秋巡。”

刘关眉头一挑，道：“听起来倒像是好消息，那位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入娘的，我们能不能夹杂在巡海舰队里，肆机南下双屿？”

黄谦摇摇头，道：“南京那位新子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明知道。。。你们有可能在这里，又怎么会给你们出洋的机会？刘公以为，这其实是一个陷阱。”

刘关问道：“何以见得？”

黄谦道：“我镇海卫下辖4千户所，崇明沙所、宝山所、刘河堡中所和吴淞千户所，都是控扼长江入海口的海防要地，我卫历次出洋巡海，防区都在长江口外海白水洋。可是这一次嘛，五军都督府给我们划分的防区在苏州洋，等于是和金山卫防区对调，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