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根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早已与他离了心的孙子,心里也不知是后悔居多,还是遗憾居多。他那个大孙子,如今都已二十七、八,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而他才十四岁的小孙子,如今却已是童生了。这该说他们老程家就是没有改头换面的命吗?不,他不甘心!
当年为什么会逼着家扬退学,不正是因为听信了大儿子的话,说家扬没有这天份吗?所以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所谓的极有天份的大孙子身上,然而现实却……
他的确是老了,连人都识不清了。可眼看着二房这一脉又起来了,却又与他们没甚关系,这叫他如何甘愿?
“家扬啊,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啊!”
程家扬却听得冷笑连连,一家人?
“呵,爷,我还乐意叫您一声‘爷’,是因为您总归生了我爹,没有我爹就没有我,也没有家蓉和家轩。可我愿意叫您,却再也不敢认您了!因为就是这样的您,竟想着二十两银子就将自己的亲孙女给卖掉,这样的亲人,您说我敢认吗?哪怕我们三兄妹就快要饿死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想过要去求您,这个时候您再说这个不觉得可笑吗?”
房里的家蓉已然哭成泪人儿,苏叶的眼眶都气红了,对那死老头更是厌恶了几分。要她是程老根,听了这话早该羞愧到躲得远远的,竟还好意思凑上前来,真是臭表脸!
程老根这会儿的确羞愧,但更多的还是羞愤。他一个六十岁的人了,何时曾遭过一个小辈这样的责骂?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孙子!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于是举起手上的烟斗就朝程家扬打去,而程家扬却也没躲,生生受了这一下。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早就不该心存任何期望了,就这么断了吧,永远!
从窗口看到这一幕的苏叶却急了,她从房里奔了出来,拉过程家扬就是一顿怪:“你是不是傻?别人打你,你不会躲的吗?他都把你们赶出来了,你们也早就断绝关系了,凭什么还找上门来打人啊?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程老根其实在打下去之后就后悔了,但这会儿听到苏叶竟如此对自己说话,气得又举起了烟斗,竟是想打苏叶。
程家扬脸色一凛,就想上前去挡,苏叶却顺势大叫了起来:“啊……疯老头打人了,来人啦,救命啊!”
有个隔得近的邻居还真被她给唤来了,见程老根正举着烟斗怒瞪苏叶,一副十分凶狠的模样,忙上前来规劝道:“我说程老爷子,一大早的您这是在干啥呢?”
程老根梗着脖子,“不用你管!”
苏叶使劲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转瞬眼眶就红了起来。她抽抽噎噎地对着来人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上门来打家扬,我出来拦着,竟还想打我,呜呜呜,我倒是想问问了,凭什么呀?我们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二话不说就打人,呜呜……”
来人是隔壁萍萍的父亲,因是木匠,所以大家都叫他程木匠。程木匠劝了程老根几句,见劝不听便干脆闭嘴了,正巧看到萍萍娘过来,忙朝着她使了个脸色,于是下一瞬,萍萍娘就走到苏叶边上安慰她去了。
这一场闹剧,最后以程老根拂袖而去告终,留下的几个邻居也在苏叶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明白了原委。原来是那程老根听说家轩考中童生了,又想来把他们给认回去,但家扬早就叫那家人伤透了心,哪里会愿意,可那程老根说不过竟就动手打人……
在场的哪个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也是一路见证着家扬三兄妹如何过来的人,当下气得也跟着骂了那老程家几句。便是有不同想法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只是在回家后跟家人嘀咕了几句,说程老根毕竟是长辈,就算是被打了两下又怎么了,然后立马就被家人就顶了回去:“你倒是好心,让你也去过几年家扬他们过的日子,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是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
傍晚家轩回来后听说了这事,也是被气得小脸鼓成包子。夜里躺在床上时还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最后在翻来覆去中坚定了一个信念:日后一定要考上举人,甚至状元!
因为他想给家里人撑腰,想做他们坚实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