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之后的日子,和温度下降的速度保持一致,我们常常在与寒冷激烈的体力对抗和艰难课业的脑力对抗中苦苦挣扎,经历了九门课全市统考的期末考试之后,我们寒假还得和化学竞赛苦苦搏斗。我省的化学竞赛初赛就在下学期四月末五月初之后,考试的内容与高考化学难度差不多,对于我们高一竞赛生来说,最大的拦路虎就是课本知识进度,尽管我们现在已经赶超普通同学的进度太多了,但是距离高考的化学水平,还差了一截。 寒假作业布置的时候,竞赛班的人都收获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老师的要求是一到七章全部做完。我和杜文轩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各科作业时候,同时叹了口气,大班长更是放肆的把竞赛书往桌上一扔,喊道:“靠!英语怎么又要写报纸又要写寒假作业本啊!还特么默单词?” “还是老刘好,最朴实,就只有周记和作业本。”于阳坐在薛妍的位置上摇头晃脑的回答。 杜文轩送了他一个大白眼:“烦死了,又得吹牛皮了,老子不想写作业!” “班长,你有本事就别写哎!”于阳开始了无聊的抬杠,与班长一唱一和,自得其乐。我埋头掏出记事本,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作业整理好记下来,然后对照着把桌上乱糟糟的各科作业整理好,等着下午开期末班会结束之后,投奔寒假的怀抱。别的不说,我可得好好把自己睡饱了,这一学期最大的敌人就是困倦了。 章梓童从教室外边疯回来,带着一身小卖部关东煮的特有气息,呼啦呼啦的搅动着身旁的空气,伴随着的是整理作业的碎碎念:“哎呀,怎么这么多啊,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念了两句他停住了,转头问后座的于阳:“你数学作业写了多少了?不然我写物理,你写数学,班长写化学?”他又看了看我,问:“你快点把每一期报纸的答案抄抄,回头我们互相抄?” 于阳倒是一点也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了,只是提出了写好的数学要先借给薛妍看的要求,杜文轩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笑着拍着章梓童的肩膀问:“你还打算好好写啊?”英语报纸的答案倒是人人都有,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懒于两张报纸翻着找答案,通常是班里有一个人抄好了之后全班传阅。对于寒暑假作业我一向懒于积极动手完成,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没法速成,于是我懒散的把作业往抽屉里一扔,说:“懒得现在写,你们弄吧,大不了我最后不会的就瞎写好了,反正也没人看。”章梓童看我懒散的模样,转而就去向魏佳然求助。 期末班会照例老三件:分析成绩、各种奖项表彰、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在冬天还未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六中的校园已经陷入了短暂的冬眠。我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还算不错,除了因为生物课的昏昏欲睡而导致的生物成绩较为糟糕之外,总分排名依旧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五。眼见我成绩回归稳定,老妈似乎也并没有很密切的盯着我的学习进度,于是我得以在假期之初陷在软绵绵的床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冥想。 按规矩,我得在这两天规划好自己的寒假,并拟出生活作息表和学习进度表交给老妈审阅通过,然后每天严格的按照计划,一板一眼的过完这二十多天。上学的生物钟每天都能在早上六点多将我唤醒,与上学不同的是,我可以勉强赖床到七点多爸妈起床的时候再从暖融融的被窝儿里爬出来。八点多吃完早饭,我回卧室大概收拾一下房间,接着就得乖乖伏在数桌前,一笔一划的完成我的寒假作业。说是按照计划写作业,实际上呢,还是看心情。先抄一会儿寒假报纸,整个人清醒了之后呢,就写点数学题;吃了中饭到下午,没有午睡习惯的我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譬如画点画什么的,到了两点钟,我一般会戴上耳机,打开广播,一边听电台节目,一边写语文随笔,随笔写完,再写物理试卷和化学题,到了晚上,吃完饭必须和爹妈出门运动一小时,回了家自己默写英文单词,再写点生物地理历史政治的小作业,洗漱,睡觉,一天天重复单调的轮回如是。 我写作业的态度虽然不算端正,但是刷作业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因为看着黑色水笔在白纸上留下整齐的痕迹时,我心里总生出一丝快感,一种灵魂即将得到释放的快感。今年寒假放三十天,我在不到一半儿的时候,寒假作业就已经全部写完了,再想写点什么,就只有自己买的课外辅导册和化学物理竞赛题了。放假前最后一天临走的时候,余夕嘉照例磨磨蹭蹭要和我一起等宋雪薇走,他看着我桌子上略显厚重的竞赛书,拿起来翻了一番,戏谑的说:“这么多?你一个寒假写得完么?” “当然写得完!”我想都没想就回答的斩钉截铁。 “哟?那写不完怎么说?”余夕嘉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写不完你请我吃饭!”我笑着把竞赛书抱在怀里,一下子坐到桌子上去,和余夕嘉保持差不多的高度。 “为什么是我请你啊,”余夕嘉哀怨的看着我,接着问:“那写完了……” “还是你请我!”不等他说完,我就截住了他的话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能战胜他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于是我蹦了下来,开开心心的从他身边飞过,挽住宋雪薇的胳膊,迈出回家的脚步,留下他无奈的叹息。 现在看着手边那么多竞赛题,那天说的话突然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我拿起草稿纸和笔,开始了我的新征程。我一边写着题,一边自学还没学过的有机化学选修,一天下来虽然有磕磕绊绊,但总体收获挺多,王后雄大佬的化学书还是条理最清晰的啊! 哼!这个寒假我肯定能写完这些题目的,余夕嘉,你可等着瞧吧! 新年临近,我市终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漫天飞雪,不一阵儿便能看见前面低矮的房顶上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作为一个南方人,我看见雪自然也少不了兴奋雀跃,可是眼见那一层薄霜纹丝不动,路面上也只是湿乎乎的一片,我也只能摇摇头,拿起粉色HelloKitty马克杯,去厨房冲一杯热巧克力,然后沉下一片学习的心,回来拿起书本和笔继续“酸脱羟基醇脱氢”。 一杯醇厚的巧克力慢悠悠的喝完,我习惯性的拿起架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班级群里热闹非凡,全是约着出门打雪仗的,我心想:雪还不一定能积的下来,这群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随手下拉蓝色的企鹅界面,还有两条私聊信息静悄悄的闪烁。可爱的小龙猫头像上备注了宋雪薇,点进去显示了好几条消息:“我好想和你一起堆雪人啊!” “可是我们两家离的太远了,下雪天路不好走,好难过啊……” “你不会一直在家里学习吧?哭泣……” 我点开输入界面:刚刚我还真的在看书,竞赛任务还没完成呢,我也好想你啊,咱俩一起堆雪人儿一定很有默契。下次下雪我们一定要一起去市中心堆雪人儿! 还有一条消息,来自顶着某外国帅哥头像的余夕嘉:“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咱们去南城广场放烟花?” “晚上太冷了,我怕感冒,不然还是下次天好再去吧?”我瞥了一眼手边的化学题,心中又浮起一阵烦躁。 余夕嘉的消息回的很快:“好吧好吧,最近天冷,你多穿点,别冻感冒了。”刚看完,另一条又弹出来:“等天气回暖了,你可一定要出来玩啊,叫上宋雪薇,咱们去芳园街那家动漫主题甜品店。” 那家甜品店确实是我和宋雪薇觊觎已久的,我也不记得跟余夕嘉说过,没想到他竟自己偷听到了,我不禁笑了起来,刚刚的一点烦躁,一下子又不见了。 除夕已至,家里一早起床,打扫卫生,沐浴更衣,我像往年一样,拿着红色透明窗花从书房到卧房再到厨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贴过来,最后在大门口贴上大红对联和倒着的“福”字,唯一的不同,就是今年语文课上老刘刚好讲了对联的平仄对应,我再也不用费力辨认上下联了。临近傍晚,小姑姑一家照例过来,和爷爷奶奶一起过除夕,外面的鞭炮声愈发响亮,伴有硝烟硫磺的味道,偶尔有外面焚香烧纸钱的味道悠悠飘过。 家里过年规矩不多,左不过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就好,眼见平时还算宽敞的厨房里站满了人,我和表姐自然不用去凑热闹,只管陪着爷爷奶奶喝茶看电视。电视了播放着综艺节目,我和表姐其实是没兴趣的,于是我转而开始央求表姐展示她近日所见所闻。我这个表姐爱好最是广泛,从植物动物微生物,文物与考古,再到欧美明星动漫cosplay,都能说出点门道,她每回来我家,总是能展示出一些新奇玩意儿,譬如这一次,她相册里又多出好些漫展的照片,这个穿白色长袍的小姐姐cos这个日漫里的这个人物,这个身着铁甲,手执长弓的小哥又是在cos某游戏里的这个人物,她讲的清楚又风趣,不由得引得我好奇。 餐厅的桌子被拉开,扩张到一个更大的面积,桌布铺好,凉菜先上桌,凉拌海蜇,熏鱼,拌萝卜丝,还有鸭胗鸡心和各种腌制的肉。我对腌制品不感兴趣,筷子一直在海蜇和熏鱼之间游走,等到热菜上桌,鸡翅,油爆大虾,水煮肉片,我的筷子游走在肉类食物之间,一时忙碌的很。 春晚开始之前,这一顿年夜饭总算吃完,爸妈和姑姑很快将厨房餐厅收拾停当,我和表姐则在客厅里排队领压岁钱,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先对着表姐:“这个给我们大姑娘。”表姐脸上随即漾起两个大酒窝:“谢谢外公外婆!”接着便轮到我:“这个给我们小姑娘。”厚实的红包拿在手上,我亦笑着说:“谢谢爷爷奶奶!”接着,还有姑姑给我的红包,我将两个红包捏在手里,一路小跑回房间,一股脑儿将两个红包全压在枕头底下,算是很好的诠释了压岁钱的字面定义。 今天过年,照例姑姑一家会停留的久一些,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开始放起了春晚,爷爷奶奶乐乐呵呵的看着节目,大人们连同大学快毕业的表姐,都忙于应付手机上的人情往来,互相转发编辑有趣的拜年短信,我反而成为最无聊的那一个,只能从零食架上又掏出一袋薯片,几个果冻,继续投入大吃大喝的怀抱,或者一溜烟跑到阳台,看外面各式各样的绽放的礼花。记得以往这个时候,我都找了不少事情用以打发时间,譬如绣十字绣,画画,看武侠小说,还有一年,我居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抄写古诗词。今年能做些什么?不知是因为长大了还是什么,我竟对往年消遣时光的这些活动全然不感兴趣了,仿佛一心就只想扎进化学题里打发时间,想到这个,我又拍拍脑袋摇了摇头,心想:我要是真的在大年三十写竞赛题,会不会让人觉得变态? 不过纠结到最后,我还是在送走小姑姑一家之后,麻溜的滚回房间里去看价层电子互斥理论。接近十一点半的时候,老爹敲门进来,看见我正伏案看书,先是一愣,接着笑笑问我:“阿弦,要不要出去放烟火啊?” “要!”一听这句话,我立即扔掉手上的笔:“爸,我先换个衣服,好了就叫你。”老爹满意的退出房间,我也赶紧换掉身上的毛茸茸长袍,套上最厚最长的那件蓝色羽绒服,脖子上围上一圈儿白色兔毛围巾,到门口鞋架换上一双厚底靴子,拿着钥匙原地蹦蹦跳跳等着老爹。老爹倒是动作很快,从储藏间里拿着装烟火的红塑料袋出来,说:“走吧。” “我妈睡了?”我习惯性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问。 “没睡着,在床上躺着呢。”说着我俩出了门,一路往小区对面的广场走过去,小区里还算稍稍安静,等走到了大路上,鞭炮烟火的声音和气味就浓烈起来了,我正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老爹却突然开口:“你那么喜欢化学?” 我被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问了个猝不及防,愣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说:“不知道,就是太无聊了没事干,反正还有任务没完成,干脆就写一点打发时间。” “哦,呵呵。”老爹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回应着笑了一声。我知道他心里面总是有他的计算和考量的,只是在没打定主意之前不会表现出来而已,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不大喜欢他这种带了一些职场习惯的家庭交流方式,但却也习惯了这种方式,只要我心里面没鬼,也就好脾气的由着他了解试探思考。 广场上年味浓厚,多是拿着烟花棒奔跑嬉闹的小孩子,还有一同放大烟花的情侣,周遭仿佛没了冬日深夜的阴寒气息,我虽没带手套,不过几个烟花棒玩下来,手早被热气熏的暖暖和和,人暖和起来,我的思路也更活跃了些,竟能想到晚自习上关掉灯观看焰色反应的那堂如同霍格沃兹魔法课一般的化学课。 很清晰的回想起,那时候,我心里除了神奇而浪漫,还有一个白简哥哥,如此明朗如白昼的夜空,只想和你一起分享。我一面嘲笑心中如此矫情的想法,一面掏出手机,给白简哥哥发了一条短信:“新年快乐,小白哥哥!” 放完鞭炮回来,已是大年初一凌晨零点三十分,客厅里电视早关掉了,家里安静下来,我伏在书桌前,翻看着竞赛题,时不时还动笔计算。但心思却一直放在手机上。算了几道题,手机震动响起,白简哥哥的短信终于到了:“新春快乐!祝你新年平安喜乐!” 小小的手机荧幕上短短一行字,我却翻来覆去兴奋的看了好几遍,刚准备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进来:“你还没睡吗?我刚从剧组的饭局上回来。” 我连忙回复:“还没睡,我家这里在放鞭炮,还很热闹。” 消息发出不到两秒我的手机上就已经显示了白简哥哥的来电,我几乎是因为兴奋而立即按下接听,接通的一秒,空气仿佛突然安静,我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新年快乐!”白简的声音温柔,却带了一丝疲惫。 “新年快乐!”我赶忙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以免因为太过开心而导致大脑停止运转:“小白哥哥,今年春节又在组里过吗?” “嗯,刚接的新戏,拍摄时间有点短,”电话那端的白简哥哥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忘了想跟你说,你是今年第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可以呀和弦,今年你的手速最快!” 我笑了,白简哥哥这一句话,仿佛在我的心上投了一颗小石子,漾起层层涟漪。 “你今天怎么傻了?不会是喝酒喝醉了吧?都不知道说话了。”白简哥哥好像恢复了一丝原来的神气。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儿开心。”我终于缓过神来,不再让纯粹的感情支配头脑。 “傻了吧,哈哈哈!” 白简哥哥那里的声音好像有丝嘈杂:“ 好了,不逗你了,我赶紧去洗澡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工作呢,你也早点儿睡吧,晚安!” “嗯,你工作那么忙,也早点睡休息,晚安!” 挂掉电话,关上手机,切断光源,我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耳朵里回响着白简哥哥磁性而温柔的声音,心不由自主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