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甚多,三五成群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人们本就只识得李家世子李安康,除了几个和他甚好的世家公子,对于李安过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过其名,就算只听其名,也是听得负面的名气,南门庭道谁都知道,李家的幼子李安过是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督师李炎早就对之大失所望,从来不使其出现于公众场合之上。 一来不喜李炎,二来生怕麻烦众多,平素里出门李安过均随性用的假身份,今日叫李慧,明日叫隋丹,此刻又没有穿着侯府的红衣,路人们便连他是侯府中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了,李安过看着那些人甚是谈得热闹,心中好奇,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混入了一撮议论的人群之中。 “你们知道吗!那玄灵宫的琴师嫣儿,她可是不得了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面色得意,似乎知道自己所要说的话会语惊四座。 “嫣儿,就是那个最有权势的公子也未能靠近一寸的天仙?”另外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插话道,他肩上挑着一副空簸箕,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看样子像是进城卖水产的鱼户。 那山羊胡似乎对鱼户的插言感觉甚是不满,用他那露着精明的双目瞥了鱼户一眼后才继续道:“这个嫣儿其实并非花旦,她其实是新任南都兵部尚书阙子敬的独女阙樽嫣!”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李安过的身边顿时嘈杂了起来。 李安过大感失望,心言:“原来是说这个,我道还是什么呢,姑娘真身显露都多少天了,怎么还在这炒冷饭。”他本想离开,但是转念一想,觉得此刻眼下也无事,若是能听到多一些关于阙樽嫣的话,也也能稍稍弥补了不能见到姑娘那略微空虚的心,想罢李安过便驻足下来,人群仍在七嘴八舌,兴致高昂。 “还好我当时没有前去挑逗于她,不然现在可有苦头吃了...” “哼,你还挑逗,你够格么!” “我一眼看到这嫣儿,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平凡之人,她的气场,非一般青楼女子可及啊!” ... 山羊胡似乎对自己给人群带来的震撼很是满意,此刻也不答话,静静地看着那又议论起来的众人,待得众人感叹得差不多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凑近一些,神秘地说道:“你们可知,嫣儿姑娘这半年在玄灵宫的用意么?”众人纷纷摇头,眼神里流露出好奇的光芒,山羊胡清了清嗓子,又说:“这和阙尚书来到我们南门庭道有莫大关联。” “阙尚书这老儿不是被贬来南门庭道的么,这又有什么新的八卦了么?”李安过的内心好奇也被牵引出来,不由得随着众人出脚朝着那山羊胡靠近了些许。 “阙尚书?他不是被贬到南门庭道的么!”那鱼户又脱口而出,山羊胡这次忍耐不住,抽起手中的毛巾扫了鱼户头上的网巾一下叱道:“闭嘴,阙尚书乃圣上面前的宠臣,可随便说不得,我在这里小声跟诸位说了,诸位离去后可切莫声张。”围观人群纷纷附和,对山羊胡接下来的话满是期待。 “你们可不知道啊,除了南方那一如既往与我风国交战的云国之外,近年我朝天下太平,朝纲极稳,从来没听说过凤栖山发生过党派门户之争,或是犯上作乱等大事,上头人事变动几乎没有,可为什么,王都礼部侍郎阙子敬就突然被贬来南门庭道了呢!”话及此处,众人更是心头发痒,每个人都把脖子伸得老长,盼着山羊胡的下一句话说出,这时山羊胡却一把站直,缄口不言,众人还道他在卖关子,起了小片怨声。 李安过四下一看,原来是一队卫队经过,那队卫队身上着着自家的麻雀家徽,看来是李炎的近卫,也不知他们上街干甚。也难怪山羊胡会就此收声,众人也前后发现了李炎的护卫,都如同泥塑般大气不敢出一声,静默等待护卫离去之后,才又纷纷凑首于山羊胡身边,山羊胡捋了一把胡子,悄声续道:“这阙子敬本就是皇上宠臣,若不是变天,又怎会贬职,只有一种解释,便是,阙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你们知道么,皇上要有大动作了,他要找李家的麻烦了!” 一阵“啊”的惊呼响了起来,“皇上半年前就已经下令,召在西都的太子进京,听说圣上也要召涑王和静王一同进京,使者据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没有在路上了,二位王爷数日前便已经进京而去了!”一人插话道,“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当时只道是王爷出城打猎去了,谁知进京去了。”此言一出,又有众人附和道“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云云。“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圣上要安排后世之事了!而为保幼帝统治不受威胁,通常...”山羊胡说到这,竖起中指放到嘴边,表示下面的话不能再说下去了,众人均是心知肚明,想着山羊胡之话十分在理,不由得纷纷点头。 “我知道了!普天之下均知道五大世家乃风国支柱,不过而今剩下的,也只有咱们南门庭道的将军和凤栖山的太师了,看来阙大人降临南门庭道,倒是有圣上的先锋官之意!”鱼户口不择言,大伙都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众人表情复杂,既有嘲讽鱼户鲁莽,又有对他的直言而敬佩的神色。 “兄台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这旧都满城,如今都遍布了京里来的锦衣卫,倘若兄台这般口直,运气不佳的话,明儿可就在诏狱里了。”山羊胡冷冷地呛道,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那鱼户也是霎时惊得呆了去,再也不敢发声。 李安过虽然略有惊讶,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心中反而有一丝窃喜,他心想“这样甚好,家中那位老顽固也该吃点苦头,就当皇帝老儿替我这些年的屈辱出一口气罢。”但是此番想罢过后,他又觉得不妥,接着心中又有一声音传出:“但是这圣上要整我李家,这李炎会不会连累我啊?看来我出走开酒楼的事情可得赶紧了,可他李炎干什么,与我何干,我可不想跟着他一起遭罪,回去可得好好盘算盘算” “那这么说嫣儿姑娘,便又是阙尚书在南门庭道的眼睛咯?”一人问道。 “可不是嘛!”山羊胡一拍手掌,“这阙姑娘混身玄灵宫,可是有用意的,去玄灵宫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些旧都的贵人,在南都,议论朝政之地,除了故宫,我看也轮到这玄灵宫了,嫣儿姑娘身处漩涡之中,这水流的纹路,她还会不了然么?” “看来这嫣儿姑娘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啊.....” 李安过听到这里不觉一震,周围的人声慢慢隐去,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起了阙樽嫣还在玄灵宫是琴师之时,对他的亲近总是比对其他的富家子弟更多一些,但是又始终和李安过保持着距离,可能真的如同山羊胡所说,是有原因的,或许阙姑娘在很早之前,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李安过的心慌了起来:“阙子敬来南门庭道的目的是为了给李炎穿小鞋,那阙姑娘自然也不例外...”他忽然想到了李炎前些天对其的大吼。 “如尔蠢材,迟早惹祸上身,想要那琴师!你也配!” 一阵天旋地转,黑暗逐渐至李安过面前的世界,他双腿失去了平衡,不断地下坠,急速下坠... “李公子,李公子....”李安过似乎感觉有人在呼唤他。他缓缓地睁开了眼,见一位秀气的姑娘坐在对面,那姑娘穿着一袭青裳,上边浅浅地绣着几只鸳鸯,好似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李安过认识那个姑娘,是玄灵宫的艺伎秦霜,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未在大街之上坠落,而是坐在一个雅间之中,四壁皆是色彩鲜艳的壁画,这不是在玄灵宫又是在何处。 李安过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十分真实,知得现下并未处于梦境之中,他又看到了好端端穿于身上的红色长袍,恍惚了一阵之后惨惨地笑了出来,竟是南柯一梦。 雅间房门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悄悄打开,一个身影轻轻地闪了进来,正是厉大年这呆头,“小将军,您醒了?”厉大年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问候道,李安过这才反应过来,今夜无事,主仆二人又来到玄灵宫之中寻欢了。 自然,今夜这玄灵宫之中也没有嫣儿的影子。 “干嘛去了,鬼鬼祟祟的!”李安过看到厉大年的身姿还保持着方才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厉大年出了一口气,顺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嗨,隔壁几个腌臜泼才,竟敢大言不惭妄议老爷,又打搅到小将军休息,小的方才过去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可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臭嘴。” “老家伙成日打骂你,你这也为他出头。”李安过笑问道。但他心知这厉大年原来家在东环岛,那年恰逢天照流寇大举入侵,他的家毁了,一家老小全部死于天照人的长剑之下,恰逢李炎率南门卫迎敌击退了流寇,李炎见他无家可归甚是可怜,将他纳为家奴,赏个一日三餐。厉大年进李家门后不到三月李安过便出生于世,李炎便让厉大年照顾李安过,所以厉大年对李炎,然是忠心耿耿。 “小将军言重了,当年我父亲死于天照流寇之手,家中失去了一切,是老爷替我报了仇,还让我进府谋了份差事....”李安过急忙挥挥手让厉大年就此打住,心想:“又是这番说辞,自打我懂事以来,不知道听他说了几遍。” 李安过随即又拉着厉大年坐下准备继续喝酒,扭回身来,看见艺伎秦霜还在一旁跪坐候着,此时李安过睡意渐消,见天色不早,便让她回去歇息,不必再伺候了。谁料二人刚喝得半壶,房外楼道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急促而又慌乱,李安过心想:“是哪家人在奔丧,跑这么急。”却不曾想就这一心神之间,包间的门就被拉开了。 “腌臜泼才,还敢不知死活回来寻仇,今日我叫你好看!”厉大年反应更快,嗖地起身,以为是方才教训的那几个背后饶舌的富家子弟回家后带着自家人马杀回来了,可定眼一看,竟是一堆穿着红衣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