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莱被安顿得美美的,坐在松软的鹿皮兔绒椅上,左手燕窝羹,右手鎏金勺,嘴角泛着亮,满面是红光,丝毫看不出其为一阶下之囚。 “风国云国虽为壤邦,却常年征战不休,云国君此番率领瑭山六卫御驾亲征,势如破竹,直捣浩江城下,大显万夫莫当之势,如今却又无端孤身被俘,倒是让鄙国汗颜了。”王天莱身前,站着五个神色各异的大夫,皆身穿红色官服,胸前的仙鹤栩栩如生。 “云国君此番作为,定是事出有因,不知陛下可否为外臣告知一二?”正中那瘦弱的中年男子做足了礼数,王天莱抹了抹嘴角,指着他道:“我认得你!你是肖太师的儿子!” 肖伟康愣了愣,抿嘴回忆,恍然道:“方才见到陛下,便甚感面熟,原来陛下正是十五年前云国在风国的质子汨王殿下。” “是的,那时候你还英俊潇洒,如今成了个半老老头,呵呵呵呵呵。”王天莱笑出声来,肖伟康倒是心平气和,继续问道:“不知陛下故地重游,又是为何?” 王天莱淡淡地回拒道:“我不告诉你们,让你们的皇上来见我,我单独告诉他。” “皇上病重来不了了,太子行不行?”一个声音从鸾台之侧传出,赵星拖着一声明黄蟒袍,缓缓步出。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只会追着宫里太监拳打脚踢的小屁孩。”王天莱笑道,太子脸色一变,反讽道:“如果我没猜错,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云国被我国打得落花流水,将你质押在凤栖山,才免了更大的灾难,这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是堂堂国君,却被我王弟轻易俘虏。” 肖伟康压了压太子的手,让他不要多言。 “话是不错,只不过能将我云国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如今死在了自家人的手里,如今云国正是中兴之时,你们还找得出能打的人么?”王天莱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场所有人霎时面色惨白,面面相觑之下都纷纷吸着凉气用眼角看着肖伟康和赵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谁说我病重了,真是荒谬。”这时候本应该有个声音来解开尴尬的局面,如今人声一出,又是给所有人的心头上压了一块万钧巨石。 “皇上。”来人还未现身,大夫们早已跪倒了一片。 “赵星。”风帝冷冷一笑,“不是说好等朕醒来,再行定夺么,你们现在在搞什么?” 赵星满头是汗,他太想体验一番君王之间相遇的感觉了,先前数次在太极殿前候君,却始终传来风帝还未苏醒的回讯,又听得恰好走出来的太医提起风帝今日的病情更是加重,恐是日内不会苏醒了,念及国之要事,便私自做了主张召集了内阁重臣,先行秘密迎接云国皇帝。 最重要的是,他要赶在赵离回京之前。 “儿臣,听得父皇龙体堪忧,一心想为父皇分忧,就...”赵星渗出了一头冷汗,身边的肖伟康又悄然扯了一把赵星的衣摆,让他收声,赵星慌乱回道,“儿臣知道错了。” 风帝并没有追究,只和颜悦色地望了望四周的重臣们,问了句:“赵离呢?他还没来?” 赵离将缰绳甩到了华晨宫门前的大汉将军手上,提起了衣裳,匆匆地奔进了玉清门。 “皇弟在这溪边耍得真是好兴致啊,这都日上三竿了,才想起了父皇的诏命。”正当赵离穿过华晨宫第二重宫阙明泰殿时,一张脸在一根雄丽的殿柱之后现出。 “赵离见过皇兄。”赵离笑了笑,向赵星行了一礼。 赵星手上攥着一根玉带,正神闲气定地呼着圈:“皇弟啊,终究是来晚了啊。” “那皇兄可否说说,发生了什么?”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赵星笑容可掬,信步来到了赵离的身前,轻声道:“云国的皇上,王天莱,被你的赵欢皇兄,俘进京了。” “啊?”赵离时吃惊不小。 赵星兀自笑了起来,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赵离的肩头:“皇弟啊,今日直至迟到,父皇可都没见到你的影子,可是老大的不开心呢。” “既是这样,那我便不用去鸾台了,现下便去太极殿向父皇请罪。”赵离只好改口。 赵星又笑道:“哎哟我的好弟弟啊,你呢,在南方呆久了,又回京没多久,难免有些事情不太适应,不过呢,皇兄理解,已经替你好好安抚父皇了,现下的父皇,已经不生气了,你就让他好生休息吧,他最近的身体可不太好。” “哦。” “而且呢,皇兄我还特意为你谋了一件父皇的重托,本来父皇执意要我去办,但是我想到王弟你久离京师,正是缺少一个大展身手的契机,如若此事你将其办好了,那父皇自然是会开心之至,而且这满朝文武呢,也会对你是赞誉有加。”赵星皮笑肉不笑,生生装出了一副喜悦之容。 “是什么呢?”赵离问道。 “我已经说服了父皇,让他交那王天莱给你看护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相当于把风国和云国未来的命运,都交付道你的手上了。” “这么说来,皇兄还真是为我着想。”赵离展了展眉,报以一个微笑,赵星怡然自得,回道:“这不算什么,当皇兄的,当然要多为几位弟弟着想啦,话说,宣儿怎么样了,他的身体好转些了么?” “承蒙皇兄关心,比之前好多了。” “近日来皇兄喜得名医西扶入府,此人医术天下无双,可不是那些太医院的脓包可比的,不日皇兄便让他到你兄弟二人的府上,让他看一看宣儿的病,或许有上一些办法。”赵星道。 “那就多谢皇兄了,时候不早了,如今父皇病重,国事还得多仰赖皇兄,赵离就不打扰您了,告辞。”赵离付之一笑,转身离去。 赵星看着赵星的身影仍是往深宫而去,知道其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言语而罢休,此番十有八九便是直往太极殿去向风帝请罪了。 “这件事情上,你拿捏得对,赵离不在,我们便有更多的发挥空间。”肖伟康从方才赵星藏身的殿柱之后也步了出来。 “老师。”赵星问候,肖伟康抬起了手止住赵星的话:“这是大内,你便是太子,我便是这朝廷阁臣,不宜太过张扬我们的关系。”赵星的嘴角抖了抖,回道:“好的,肖阁老。” “你这么做可以减少陛下对他的好感,是个好计策,只是日后,这种动作不要太频繁,涑王起疑不好,反制我们更是不好。”肖伟康接着说,“如今我们的目标便是扫清朝中先皇后的支持者们,这样,便是除去了所有赵离的羽翼,届时太子您才算是后顾无忧。” “我知道了,今后我一定慎重行事,”赵星回道,“本宫还得多谢老师当时制止我杀那李安过,方才父皇果然问起,如若李安过死去了,那可真难以收场了。” 却未料到,肖伟康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赵星心中隐隐不安,出言问道:“老师为何叹气。” “走到了这一步,虽说还算成功,但是也已经是死路了。”肖伟康叹道。 赵星奇道:“阁老为何出言如此。” “为扫除赵离最大的羽翼,为你我日后的未来,我们要除掉李炎,还要留下一个他的子嗣迎合给圣上看,李安过相比于他的兄长来说,他可控性要好上太多了。” 赵星点头:“现在不正是如此么?” 肖伟康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无奈之情:“可是就是那个李安康,坏在其太不可控了。” 想起回京之前听闻的那个重磅十足的军报,赵星心中也是略过了一丝寒意:“李安康竟然破了我们的死局,率领区区五千人大败三万流寇,让人始料未及。” 肖伟康颔首同意:“李安康是必须要死的,但是如今,他不见了,和这他手下那五千余人,都是一把把悬在我们头上的利刃。” “什么?”赵星的脖子都直了,“老师在回京前后,不是派出了无数杀手前去跟踪索命。” “没杀成。”肖伟康愁容满面,走出了明泰殿,赵兴急忙追了出去:“那现在怎么办?” “汉淮山的三万南门卫残军败将,大多被我们收编解散,谴至了全国各卫所之中,如今南门卫可算是土崩瓦解,剩下散落在深山中的倒是没多大的威胁,只剩下李安康那五千人,如今也只能等他冒了头,在进行截杀了。”肖伟康仰头而望,日落时分,红云漫天。 “那李安过呢?”赵星追问,“他也是个祸害。” “李安过不是李炎,圣上对他不会有对他父亲一般的感情,待得那日他在圣上面前露了脸,让圣上见过了,那就随你的便。”肖伟康冷冷道,“太子殿下更需要全身心地将心思放在结交贤臣,笼络后宫之上,你母亲这些年来为你攒下的资源,你该好好利用起来了。”肖伟康眯了眯眼,负手于背,慢慢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