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快步自平祥门入了城中,城门附近扬烟飞舞,一片混乱,王天一的马车受惊之后并未直接奔凤栖山城中而去,而是在城门附近横突树撞,扰得是城民大惊兵卒无措,谁也拿这受惊的黑马是办法,无论是王天一的随从,还是守卫凤栖山的金吾卫,都只是远远地围住了马车,怕挨马脚是一面,另外也怕贸然上前杀马救人,万一有了闪失,车里的漠阳王受了伤害,那是谁也担当不起的责任的。 就在这时,惊呼之声响彻不绝,只见云国使团之中一人大吼一声,粗壮的吼声响彻云霄,在城墙的拢音之下传回了阵阵的回应,霎时间一位满脸虬髯的中年汉子从马上跃了下来,黑紫色的铠甲在青绿色的披风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那汉子又是一声大吼,震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觉一颤,赵离听到了身边的一位云国小侍童低声地惊呼道:“啊,那是吴昊大将军!”语气中充斥着崇拜的感情,赵离回身望去,只见云国那高大威猛的将军提气快步上前,靠近了马车之后先是灵活地闪开了黑马的两次冲撞,接着下盘一晃,绕到了马车的背后。 “呔!”吴昊用手拉扯住了马车后面的木辕,狠狠地跺脚踩实了地面,赵离不禁暗自吃惊,这位中年汉子竟然以一己之人力,生生地拉住了连车带马这千斤之物。 黑马鸣叫着,双脚高高跃起,不住地凭空胡乱蹦跶,可是却是无可奈何,它感受到了那股从它身后传来的巨力,只徒然地嘶鸣了数声,便黯然地收起了马蹄。“去救漠阳王殿下!”见到吴昊控制住了场面,赵离急忙招呼道,一众人群这才止住了自己那惊叹的神色和赞许的言语,顿时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天一受了惊,又被马车牵着左突右撞,早已颠簸地晕了过去,好在身体出了几处不起眼的磕碰以外并无大碍,赵离抹了一把汗,将王天一安排妥当之后,回头对吴昊赞道:“将军果然勇猛无双,小王敬佩。” 吴昊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显然是对风国这迎接使团的场面极其不满。 李安过一路寻着酒楼饭馆,那是一个一泻千里,正当他踩着软绵绵的地面扶墙扎进华晨宫北宫门之时,忽然听到了一声讥笑:“哟!姐姐!那不是锦衣卫的李大人么,咱们刚说到他他就到了,好生巧合!” 这声音好似熟悉,李安过心中一惊,站稳了循声而望,果然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说话的女子他曾有一面之缘,半月前那次与阙樽嫣的偶遇,这女子便伴在阙樽嫣的身边,如今身上仍是穿着那日的橘色花衣,果不其然,那女子话音未落,她的身后探出了一张精致的脸,一个身穿淡蓝缀花外套的女子出现在了李安过的面前。 李安过的心一凉,心中暗道:“苍天无眼,就不能让我有一次见到阙姑娘的时候不那么尴尬么!”他强撑着腹部剧痛站直,微微地后仰依住了宫门,朝阙樽嫣点头致意。 阙樽嫣走了过来,对李安过说:“这凤栖山中的消息传得可比人的两条腿快多了,李大人,面对云国使团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是大快人心,小女子微表敬意。” 李安过心说原来那橘衣女子方才的言语是这个意思,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冲着阙樽嫣笑了笑,阙樽嫣端详了李安过稍许,察觉出了面前李安过的不对劲,便关切地问:“着凉了?” 李安过连忙摇头摆手:“不,没,没有,怎么会呢!” 阙樽嫣继续说道:“凤栖山的冬日天凉风劲,比不得旧都四季如春,李大人,注意身体。”说罢,想是为了化解李安过的窘境,便微微欠身,向李安过告辞。 等到李安过头晕脚软地回到北镇抚司衙门之时,浑身早已是绵软无力。“妈的,这凤栖山的风儿怎么就这么强劲呢,可把我给整死了!”李安过蹲在茅房之中,心底不住暗骂着,正当他眼冒金星之际,茅厕的门突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李大人!您在里面么?”说话之人竟然是百户沈纶。 “在!有啥事么!”李安过有气无力地答道,“李大人,快些,咱有差事了!”沈纶大喊,语气极为急切,李安过扯着嗓门回道:“又是哪家娘娘的阿猫阿狗丢了,沈大人你就放过我吧,今儿个我就不去了,我这都快拉虚脱了都。” “不是,这可是正经地差事,肃反!镇抚使肖大人亲自点了李大人您的名要你一同前往,这不,我也沾了你的光了,也得同去。” 李安过长叹一声,心想怎么个事就是这么地巧,偏得在最不该来的时候就来,但是此番事大,他也无可奈何,只好道:“好的,我马上就来。”沈纶的敲门声这才止住,他说道:“快些啊,镇抚使大人在衙门里等着您呢,可别让大人久等了!” 李安过提着裤腰带,软绵绵地走入了镇抚司衙门,抬眼便发现衙门内早已站着七八个人,镇抚使肖鸿万坐在衙门正中的椅子上,悠闲地捋着那两撇八字胡,见到李安过进了衙门,先开了口:“哟,这不是那妙计逼得那硬骨云国使团入京的李大人么?可把咱盼得紧啊!” 人群顿时戏谑盛起,肖鸿万的话说得怪里怪气,李安过捉摸不透其真正含义,也不懂得回答,索性不开口,肖鸿万又道:“虽说太极殿上阙大人保下了你,宫里没有追究,但是我还是得奉劝你,这凤栖山可不是你那旧都南门庭道,有些事儿,可不是能随心所欲去做的。”肖鸿万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黄色的奏章:“在有些人的眼里可是这样的,这不,半天还没到,弹劾你的奏章都快送到司礼监了。” 李安过虽然看着面前的镇抚使肖鸿万,脑海里还在回味着他那句“阙大人保下了你”的含义,镇抚使肖鸿万本来和肖伟康并无甚瓜葛,只巧同了一个肖姓,便让这八面玲珑之辈硬生生地挖出了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来,抛却了脸皮去当了肖伟康的一个干儿子,但是这付出可是回报颇丰,肖鸿万年纪轻轻,便换得了个锦衣卫镇抚使的位置来。 “谢,谢镇抚使大人。”李安过支吾回道,肖鸿万哼笑道:“你若是有这份感激之心,以后便少生些是非,你可知道,你这番胡闹,不但连累了你的好友涑王殿下,也连累了东宫的太子殿下。” 李安过没有答话,但是疑惑的神情已然显露。 “若是按常规礼仪,使团进京本就不需大费周章,安顿个住所,隔日好生和谈便罢了。李大人你这次闹得这出好戏,还把漠阳王的手给弄骨折了,皇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涑王却挨了东宫太子的一顿责备,东宫太子为了弥补你对云国的过失,只好破例在太极殿上设宴款待云国使团,如此这般,这整个华晨宫,包括光禄寺,也得因你这一脚而忙活起来了。” 李安过心中七上八下,支吾道:“是,下官知罪。” 肖鸿万摆了摆手:“哎,你别紧张嘛,今日来我并不是要找你麻烦的,今天来咱们是说差事的!”所有的黑衣锦衣卫听到差事二字,都肃穆起来,原本松松垮垮的队列一下子整齐了许多,肖鸿万接着道:“现下有一件十分棘手的差事,和云国使团有着莫大的关联。” “云国使团?该不会又和我有关吧?”李安过咽了口唾沫,想听肖鸿万的下一句话,肖鸿万又开口了:“云国使团此次入京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出了明面上出使风国的使团,我们怀疑云国还有一伙暗中混入城中的奸细,这些奸细都是云国的死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劫出云国皇帝王天莱。” “大人,可是若是这般,他们为何还要与我们谈判?”千户陈冰问道,肖鸿万说:“你当真以为这次谈判最终能谈拢?云国乃南方大国,国力不输我风国分毫,他们岂能容忍谈判中风国对云国的不利条件,据我所知,云国国内上下早已有了换君之心,那这般下来王天莱便只能客死风国,但此番出使的漠阳王王天一,是王天莱最亲近的弟弟,他绝不会容忍兄长留在他国的事实,可是对国内他又必须得对得住全国的期盼,到头来势必进退两难,皆是劫人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肖鸿万又说道:“这些我们本来并不知道的,前些日子,南沁公主出宫玩耍,恰好撞上了这些歹人在商议毒计,不幸被劫,幸得阙大人家的小姐路过机智相救,才躲过一劫,也正是这样,我们才得以展开调查,发现了他们暗地里的那堆人马的蛛丝马迹。” 阙樽嫣的名字一出,众人皆是不禁感叹,李安过环望四周,心中黯然,肖鸿万的话语又再次将其的思绪拉了回来:“所以,这件差事便是秘密的除掉这一些藏身在凤栖山中的云国死士,”肖鸿万看了眼李安过,笑着说:“李大人,你这一脚踹得可谓秒也可谓遭,你让华晨宫和诸位殿下们需忙活一番,对于我们倒是提供了便捷。” “这是为何?”陈冰插话道,肖鸿万说:“李大人对使团无礼,太子只好盛邀使团聚于华晨宫太极殿,当晚使团人众均会列席,皆是诸位不会与其他锦衣卫一般门外仪仗,而是随我入殿认人,你们到时可得给我把云国使团的所有到场之人给认住了,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了暗地里的云国死士,他们如今都混迹在使团目前居住的客栈之中,行动之时你们一个使团的团员都不要动,但是不认识的面孔,便请大开杀戒,一来扫清隐患,而来震慑那帮云国孙子们!” “是!”众人齐声答道,肖鸿万宣布完毕,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安过:“李大人,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秦江坊的该管上官。” 李安过一愣,自己当了锦衣卫已有两月,可连自己的地盘都不知晓,隐隐之间,他好似记得谁和他提起过,可是记得不大清了,但此时肖鸿万都这么说了,周遭有没有人出来纠正,那便就是他了,李安过点了点头:“是。” “现在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了吧?听陈千户说,你来衙门已经两月,却未曾拿到过正经差事的锻炼,这秦江坊又是你的地盘,此番好好表现,日后定能加官进爵。” “谢镇抚使大人,谢千户大人!”李安过躬身答谢二人,此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李安过夹了夹腿,恨不得现在能够马上结束会见退出衙门,不过还真应了他的意愿,镇抚使肖鸿万站了起来,乐呵呵地对众人说:“明日便是宴席之日,我便期待各位的表现了,行了,都散了吧!” 大伙礼毕道别,看着李安过那火急火燎冲出去的背影,肖鸿万阴恻恻一笑,悄然从袖中掏出了一卷淡金色的纸条,那是一卷来自东宫的密信。 “帝悉过,可除之,设计陷其谋叛,送诏狱。”